他痴然看着画上的女子,手指摩擦着,却不能感知她的温度。
戚修凛苦笑,他唯有借助公事让自己不停地忙碌,但总有闲下来的时候,脑海中便一直萦绕着那道窈窕身影。
他将画作悬于床头,盼着这一夜,仍旧能梦到她,便是在梦中,他也要将她紧紧圈在怀里。
一夜骤雨,京都入了夏。
戚修凛乔装打扮前往淮扬调查银矿之事,临走之时,赵明熠来送他。
见他时不时地摩擦护腕,就知还是没有放下。
“我听说你府上纳了个妾?”赵明熠一脸好奇。
戚修凛微怔,“外间这么传的?没有,那人只是个幌子,我心里从未忘记卿欢,怎么会纳妾。”
“这样也好,心里有个念想总比心如死灰能挨得住,但世事无常,我还是想提醒一下,你还年轻,真想为她守一辈子身就得早做打算,像我,直接告诉我爹,我不能人道。”
天空一声惊雷,劈的旁边铁衣外焦里焦。
没听过伤敌一百自损一万的。
戚修凛瞥了他一眼,“怪不得那几日上朝,你父亲神色忧虑。”
“我让他跟我娘再生一个,我这辈子是不打算娶妻的,情爱这东西太折磨人心,爱而不得痛苦一生,爱了得到了,谁知这情爱能维持多久,我可不想以后变成面目可憎之人。”
赵明熠对自己可没那么大的信心。
“也好,认知清醒,但若你以后遇到真心相待之人,便知,一辈子也不过弹指一挥间。”戚修凛勒紧缰绳,“走了,小郡王回吧。”
赵明熠参悟不透,索性不想,目送好友离去。
戚修凛一行,快马加鞭,一去数月,便从六月入了仲秋。
淮扬的官员起初还算配合,但阳奉阴违。
账簿和所有的银器出入并没有纰漏,甚至完美无缺。
戚修凛也不着急,白日他是京都重臣,晚间,他便是京都来的客商,与淮扬官员攀交,一点点瓦解对方的警戒心。
“淮扬知府杨阑曾经督办过银矿的事,不过他只管辖了两年,便主动卸职,称是身体不适,回家之后还真卧床不起了数月。”铁衣花了点银子,买通了个歌妓,用一夜功夫,从苏州府的府差身上套了些话。
但这批人,嘴是真严,只进不出。
“去打探一下,杨阑的喜好。”戚修凛在淮扬数月,手中的证据不多,一切都看似正常,但越正常越是暗中诡谲。
没过两日,铁衣便查到那杨阑喜好收藏古玩字画,为人风雅,也是贫寒学子考上功名,在淮扬一带颇有盛名。
戚修凛为了便于接近他,便修书给赵明熠,让他将手上收藏的名品字画还有玉石借他一用。
……
此时已是十月中旬。
卿欢在那小院中啪啪打着算盘,清点着近来多赚的银两。
虽只有一千两,可对她来说,便是靠着自己谋取的第一笔钱财。
她分取一部分装在匣子里放在床榻下的暗格,另外一部分作为家里的开支,购置柴米油盐。
卿欢与蔡芳沁合作数月,打破之前的成衣风格,非但从款式上做了改善,还提议蔡娘子寻找一些可靠的香粉玉石商贾。
购买香韵阁的衣裙,便会有妆娘亲自帮其梳妆打扮,且不收取额外的银钱。
一时间,淮扬的贵女纷纷慕名而来,生意比之前起色不少,且定制的成衣因新颖精致,掀起了一股簪花于裙裾的热潮。
灶房里,秋兰奋力的烧火,“夫人,那燕窝粥炖好了吗?我给姑娘送过去。”她起身,搓搓手,就要去掀盖子。
罗氏瞧她急躁的样子,拿了湿帕子递过去,“别毛躁,慢着点。”
主仆几人一落脚淮扬便被人带到了这处院子,见到卿欢,几人皆是抱头痛哭。
罗氏看到卿欢腹部凸起,百感交集,既心疼女儿在此处吃苦受罪,又懊悔没能早些过来照顾她。
是以这些日子,罗氏想着法子地给她炖汤烹煮,都说江南人杰地灵,在这样的地方,养了小半年,欢儿那气色才好了不少。
秋兰小心翼翼地捧着瓷盅,回了卧房,刚摆在桌上听到一声惊呼。
秋兰吓得脸色大变,刚端了水盆进来的瓶儿,亦是慌乱地差点打翻水盆。
两人冲进去。
却见着靠在美人榻上的姑娘,手抚着如萝腹部,似笑似哭。
“姑娘,你怎么了?肚子难受吗?”秋兰看着那肚子,即便已经六个多月,可姑娘的腹部比平常怀了孕的妇人要小上许多。
她还总担心是姑娘吃得少。
卿欢微笑,哽咽道,“孩子踢我了。”
说完,罗衫之下顶出个小小的鼓包,也不知是手还是脚,上下滑动,吓坏了秋兰和瓶儿。
罗氏一进门,也看到这幅场景,她潸然泪下。
“这孩子这般闹腾,想必是个小郎君。”罗氏安抚地对着卿欢的小腹,柔声道,“别恼你娘亲了,乖乖听话,外祖母给你做好看的衣袜。”
卿欢湿了眼眶,这样的日子,才是她心心念念的,只是这孩子出生后,若无人托举,不知未来能有什么造化。
吃了燕窝粥,卿欢起身出去散散步,前院的江嬷嬷过来同她说,“蔡娘子那边托人传了口信,说是过些日子,淮扬要办一场菊花宴,淮扬的贵妇都会参加,娘子这边,可要同去?”
江嬷嬷知晓,主子的事不该多问,但私下总会对沈娘子好奇。
“自然是去的,我这便收拾一下,去香韵阁见蔡老板。”卿欢让秋兰取了兜帽大氅,戴上了面纱,仔细遮掩之后才出了门。
……
湖湾两处是络绎不绝的行人,湖中画舫,一袭天青色团领衫的俊俏郎君立于船首,头戴玉冠,腰悬青竹底纹香囊,右侧是个白玉环佩,如意络子随风晃动。
俊俏郎君眺望太湖之景。
“裴兄从京都远来,接管家族生意,想必还未见识过淮扬最让人流连忘返的特色吧?”蓝袍男子手持折扇,指了指不远处的画舫,“丝竹管弦,如天音妙语,稍后我为裴兄寻一佳人作陪?”
此人唤作石钱坤,是铁衣特意打探出来的至关重要的人脉,正是淮扬知府的小舅子。
戚修凛化名裴枕,与这些人打交道。
“多谢石兄,不过我来淮扬,不是享乐,家父对我期望颇高,便想着早些谈成合作。”戚修凛这客商,祖辈是皇商,家道中落,但有一门手艺,便是在银器上篆刻。
官员会私下寻找有能者,为官家办事。
戚修凛这个身份正好满足石乾坤的要求。
“不急不急,酒足饭饱再说不迟。”
远处,画舫轻晃,珠帘随风浮摆,隐约可窥背对着坐在船舱内的身影。
青丝挽起,露出一截细细白瓷的脖颈。
戚修凛顿住,紧走几步,眯了眯眼,只觉衣香鬓影,恍惚似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