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羽凡唇角勾起一抹带着几分戏谑的冷笑,精准地在“一”字将出未出之际戛然而止。
月光落在他染血的下颌,将那抹笑意衬得愈发森冷。
李玲珑紧绷的手腕微微发颤,锋利的剑刃顺着脖颈滑落半寸,终于松缓下来。
然而,就在众人神经刚刚稍松的刹那……
“吴老!”熊天仇铁塔般的身躯猛然前倾,一步踏落地面,溅起的碎石如子弹般四射,“怎么能就这么放他们走?我熊班兄弟们的命,难道就这么算了?”
他双目赤红,脖颈青筋暴起如扭曲的虬龙,周身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空气瞬间凝固,方才缓和的气氛如被重锤击碎的琉璃,再次陷入紧绷的死寂。
温羽凡瞳孔微缩,浑身肌肉骤然绷紧,掌心不知何时已覆上一层薄汗。
李玲珑银牙紧咬,反手将软剑重新贴上脖颈,剑锋深深陷进皮肉,鲜血顺着雪白的肌肤蜿蜒而下,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红。
吴老眼底翻涌着寒芒,布满老年斑的面皮绷成青灰色:“熊千仇,别忘记你熊班有如今的局面,靠的是谁的扶持!”
熊天仇如遭雷击,周身暴涨的杀意瞬间溃散,铁塔般的身躯僵在原地。喉间滚动着不甘的闷哼,他狠狠踹飞脚边碎石,最终还是退到吴老身后。
夜色深处,岑玉堂的身影正踏着“哐啷”作响的刀环声逼近,每一步都像踏在众人心脏上。
温羽凡再不迟疑,将铜镜如弃敝履般甩向吴老,厉声喝道:“走!”
青铜镜面划破夜色,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光,被吴老如获至宝地接住。
泽井飞快地冲向黑田。
只见此时黑田单膝深陷泥土,染血的残肢无力垂落,呼吸间还带着些血沫,显然伤势极重。他强撑着架住泽井的肩膀,在起身时发出一声闷哼,豆大的汗珠顺着下颌砸在焦土上。
李玲珑依然拿剑抵着咽喉,步步后退时眼尾泛红,死死盯着吴老等人的一举一动,生怕对方突然反悔。
温羽凡则冲到变形的 SUV旁,徒手扯开车门,将昏迷的刘铁山扛在肩头。
五人短暂汇合,没有半句多余言语,只是眼神交换了一下,便先后扎了道路边的灌木丛。
岑玉堂自然没有温羽凡这样的视力,但他远远地也隐隐看见有人影冲入了灌木丛,心中不禁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他不再故作悠闲,周身内劲骤然迸发,九环大刀带起呼啸风声,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响动处疾冲而来。
岑玉堂来得虽然快,但当他裹挟着凌厉风势抵达现场时,现场便只余破碎的玻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还有几道凌乱的脚印蜿蜒向黑暗深处。
岑玉堂剑眉倒竖,青筋暴起的额角映着刀光,震得九环大刀发出愤怒的嗡鸣:“人呢?姓温的人呢?”
吴老却恍若未闻,捧着铜镜的双手轻柔得仿佛在抚摸稀世珍宝,布满皱纹的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时不时用袖口擦拭镜面,将岑玉堂的质问抛之脑后。
熊千仇憋红了脸:“往那边跑了!”他猛地指向灌木摇曳的方向,声音里满是不甘。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合作?”岑玉堂周身杀意翻涌,刀锋上寒芒大盛,“为什么放温羽凡逃走!”
“我!”熊千仇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最终却泄了气般耷拉下脑袋。
吴老慢条斯理地将铜镜收入怀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岑家主,再不追,人可就跑远喽。”
岑玉堂死死盯着两人,握刀的手因极力克制而微微颤抖。他恨不得此刻就将这两个背信弃义之徒斩于刀下,但一想到温羽凡可能就此逃脱,满腔怒火只得化作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哼。
他猛地转身,黑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迅速没入了灌木丛之中。
九环大刀的声响渐渐远去,却在死寂的夜空中回荡,似在诉说着未消的怒火与不甘。
温羽凡五人跌跌撞撞地劈开灌木丛,眼前豁然展开一片广袤的麦田。
时值十一月初,新破土的麦苗尚显纤弱,稀疏的嫩绿星星点点,在霜气的笼罩下蜷缩成一层毛茸茸的绒毯,清冷的月光倾洒而下,将整片麦田浸染得泛着幽冷的白光。
寒风掠过田埂,裹挟着远处山峦的凛冽寒气,如怨如诉地穿梭在麦叶间隙。细碎的呜咽声此起彼伏,仿佛天地间飘荡着无人吹奏的埙曲,苍凉而凄惶。
五人虽然不愿意糟蹋农作物,但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如死神的鼓点敲击着众人的心脏。
他们再也顾不得脚下的麦苗,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而入,凌乱的脚印在霜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很快又被呼啸的夜风掩埋。
此时,刘铁山依然瘫在温羽凡的肩头,苍白的脸毫无血色,昏迷中不时发出微弱的呓语。
黑田半睁着失神的双眼,虽然右臂已进行了简单的包扎。但包扎的布条早已被鲜血浸透,暗红的血痂顺着布条蜿蜒而下。
他虽然还有意识,在泽井的搀扶下竭力前行,但身体摇摇欲坠,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寒风吹过,他竟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只剩半口气吊着。
所以五人虽在拼死逃命,速度却怎么也提不起来,反而有越来越迟缓的趋势。
就在这时,后方的灌木丛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一道刀气如恶鬼獠牙,瞬间将密匝匝的枝叶绞成齑粉。
岑玉堂踏着纷飞的碎叶破空而出,九环大刀上的铜环震出摄魂的声响,刀身裹挟的罡风将麦苗成片压弯,宛如死神披着夜色降临。
“温羽凡!还我妹妹的命来!”冲出灌木丛的瞬间,岑玉堂如同一头发狂的凶兽,怒吼声震得整片麦田都在颤抖,字字句句浸透了滔天的仇恨。
温羽凡瞳孔骤缩,身后同伴沉重的喘息声和追兵逼近的脚步声如催命符般敲打着心脏。
他深知这样下去众人都将葬身此地,于是伸手猛地一把抽出李玲珑背后的长剑,剑刃出鞘的清鸣刺破死寂。
同时,他将昏迷的刘铁山使用柔劲快速抛在田埂上,转头对众人疾呼:“你们先走,我来拖住他!”
“师傅!我……”李玲珑的声音带着哭腔,握剑的手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温羽凡眼中的决绝生生堵了回去。
“闭嘴,快跑!”温羽凡的呵斥声如雷霆炸响,不等众人回应,便转身迎着岑玉堂冲去,衣角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宛如一只扑火的飞蛾。
岑玉堂见状,张狂的大笑声撕裂夜空:“好!就该这样!拿命来吧!”
他脚下发力,九环大刀划破夜幕,刀环撞击声与笑声交织成一曲死亡的乐章,周身杀意凝成实质,要将眼前仇人彻底碾碎。
温羽凡深知此战生死悬于一线,在踏入岑玉堂十步杀招范围的刹那,丹田内蛰伏的“睚眦之怒”轰然爆发。
幽蓝的光芒在他瞳孔深处翻涌,如同一头沉睡的凶兽骤然苏醒,澎湃的力量顺着经脉直冲四肢百骸,脚下的麦苗被无形气劲震得粉碎。
两道身影裹挟着凛冽杀意,如陨石对撞般轰然相撞。
岑玉堂的九环大刀劈开夜幕,刀气所过之处,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方圆数丈内的麦苗尽数拦腰而断。
温羽凡的长剑则如灵蛇出洞,剑走偏锋,每一次挥砍都带着睚眦之力的狂暴,与刀气相撞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刀光剑影交错间,恍惚让人忆起那场惊世之战——当日岑玉堂以「天刀八法」力挫周家老剑师的「柔云十三式」,刀锋所向,无人能敌。
而今持刀者依旧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岑玉堂,持剑之人却换成了身负睚眦之力的温羽凡。
这一次,当睚眦之怒撞上天刀锋芒,究竟是岑玉堂续写不败神话,还是温羽凡能改写战局?
结局也许早已经注定。
火星如流萤炸响,气浪掀翻成片麦苗。
岑玉堂九环大刀荡开漫天剑影,刀锋掠过温羽凡耳畔,削断的发丝在月光下飘成银线。
当他看清温羽凡施展的剑招,浓眉猛地一挑:“柔云十三式?你竟也会用周家那老东西的武技!”随后的冷笑中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刀势陡然加重三分,“哼,不过是手下败将的残招,今日就送你去黄泉路上跟他作伴!”
睚眦之力在经脉中奔涌如狂潮,温羽凡却清晰感知到自己力量的渺小。
他已使出浑身解数,依然压制不了岑玉堂,但岑玉堂的每一次挥刀,带起的罡风都像重锤砸在他的护身气劲上,震得他血液翻腾。
更让人绝望的是,三十秒的时限如沙漏倒悬,他的剑招越到后期越是迟缓,而对方的攻势却如惊涛骇浪,丝毫不见疲态。
“噗!”温羽凡左肩被刀锋擦过,鲜血瞬间浸透衣襟。
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又猛地欺身上前,剑尖直指对方咽喉。
他明知这不过是以卵击石,却仍要将睚眦之力凝成最凌厉的杀招。
远处传来同伴渐弱的脚步声,他的嘴角突然勾起一抹血痕:“只要再拖片刻,只要能让他们逃得更远,即便被这柄九环大刀劈成两半,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