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窟的幻象彻底崩塌后,整座城池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断壁残垣间堆叠着森森白骨,枯井里填满了孩童的尸骸,街角的铁笼锈迹斑斑,里面还锁着几具蜷缩的干尸。
风一吹,腐朽的布条簌簌作响,像是亡魂在呜咽。
晏明烛踢开一块焦黑的木板,底下露出半张烧毁的官榜,依稀能辨出“赈灾粮”三个字。
“看来这里闹过饥荒。”他折扇轻敲掌心,语气玩味,“饿到极致,人吃人也不稀奇。”
落九昭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彼岸花。
花瓣如血,花蕊泛金,明明是至邪之物,却美得惊心动魄。
“落姑娘。”晏明烛忽然凑近,折扇挑起她一缕白发,在指尖绕了绕,“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
她侧眸:“何以见得?”
“方才幻阵里,你避开了三处死门。”他轻笑,呼吸拂过她耳尖,“若不是早知道布局,怎会走得这么准?”
落九昭拂开他的扇子:“猜的。”
晏明烛也不追问,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视线始终钉在她背影上。
她在撒谎。
这座城,还有那个叫沈钰的疯子,一定和她有某种联系。
……
“二位留步。”
沈钰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两人回头,只见他站在废墟高处,白衣染血,手中捧着一只鎏金匣子。
“第一朵花你们拿到了。”他微笑,“第二朵,要不要?”
晏明烛挑眉:“条件?”
“杀了我。”沈钰轻声道,“我活着,这座城就永远是死城。”
落九昭眸光一冷,银针已捏在指尖。
沈钰却看向她,眼底浮现出一丝诡异的温柔:“你师父当年没能对我下手,你呢?”
师父?
晏明烛眯起眼——果然有渊源。
落九昭皱眉,却听沈钰继续道:“彼岸花六朵为轮回,但你们可知,每一朵都代表一罪?”他抚过鎏金匣子,“第一朵是‘贪’,第二朵是‘嗔’……集齐六罪,才能逆天改命。”
晏明烛冷笑:“废话真多。”
他折扇一挥,三枚铜钱破空而出,直取沈钰咽喉!
沈钰不躲不闪,铜钱穿透他身体的瞬间,他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只余笑声回荡:“第二朵花在‘嗔怒海’……落姑娘,你逃不掉的……”
落九昭猛地攥紧手中花茎,血色汁液从指缝渗出。
晏明烛忽然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你师父是谁?沈钰又是你什么人?”
她抬眸看他,眼神冷得像冰:“放手。”
不放。”他逼近一步,几乎将她抵在残墙上,“你瞒我的事,是不是太多了点?”
落九昭忽然抬手,指尖抚上他心口:“想解毒?”
晏明烛呼吸一滞。
确实发作了。
血液里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而她的触碰让那股躁动变本加厉。他喉结滚动,嗓音沙哑:“……你故意的?”
故意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吊着他说命。
“是又怎样?”她指尖下滑,轻轻勾住他衣襟,“求我,就给你。”
晏明烛低笑,忽然低头咬住她耳尖:“落姑娘……”
温热的唇擦过耳廓,落九昭猛地推开他,却被他反手扣住腰肢按进怀里。
“跑什么?”他指尖摩挲她后颈,语气危险,“不是要给我血么?”
落九昭抬膝顶向他腹部,晏明烛侧身避开,顺势将她手腕按在墙上。两人气息交缠,谁都没动。
半晌,她忽然划破指尖,血珠沁出。
晏明烛眸光骤暗,低头含住她手指,舌尖卷走那滴血。
甜腥味在口腔蔓延,他呼吸渐重,唇齿顺着她指节往下,在腕心轻轻一咬。
“够了。”她抽回手,语气冷淡,“第二朵花在嗔怒海,走。”
晏明烛舔了舔唇角,忽然笑了:“落姑娘,你血里有毒。”
“嗯。”
“每次喝都像饮鸩止渴。”
“你可以不喝。”
他低笑,忽然将她打横抱起:“可我上瘾了,怎么办?”
落九昭银针抵住他咽喉:“放我下来。”
晏明烛置若罔闻,抱着她踏过满地白骨,折扇在废墟中划出一道金光:“嗔怒海是吧?走。”
“我师父曾屠过那座城。”她忽然道。
晏明烛脚步一顿。
“六十年前,嗔怒海沿岸闹瘟疫,仙盟下令焚城。”她语气平静,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我师父是执刑人。”
晏明烛垂眸看她:“沈钰是幸存者?”
“是死人。准确的说整个城都是死人”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彼岸花瓣。
“至于沈珏,罪业太多有人要他的命。”
晏明烛沉默片刻,忽然轻笑:“所以你要集齐六朵花,是为了复活你师父?”
落九昭闭了闭眼:“……故人而已。”
故人。
又是故人。
晏明烛胸口那股躁意更甚,忽然低头在她颈侧咬了一口:“落九昭,你嘴里到底有几句真话?”
她吃痛皱眉,却听他在耳畔哑声道:
“嗔怒海到了。”
远处黑云压城,海浪滔天,隐约传来万鬼哭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