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刚刺破黑风口的浓雾,一张泛黄的纸卷就被钉在了驿站残垣的木桩上。纸卷边缘用朱砂绘着繁复的云纹,正中央是三个铁钩银划的大字——“通缉令”,字缝里仿佛渗着血光,看得人脊背发寒。
几个路过的行商远远瞥见,吓得立刻缩起脖子绕道走。这地界本就不太平,黑风口的匪患刚被压下去,怎么又冒出这凶神恶煞的通缉令?直到日头升高些,才有个挑着货担的老汉壮着胆子凑过去,眯着眼打量那纸卷上的内容,刚看了两行就“哎哟”一声,手里的货担“哐当”砸在地上。
通缉令上的第一个名字,是傅破城。
画像上的人眉眼刚毅,下颌线绷得很紧,正是昨夜被押走的那位统领。旁边的字迹铁画银钩,写着“通敌叛国,劫走军粮三千石,悬赏黄金千两,死活不论”。老汉摸着下巴直咂嘴,这傅统领前几日还在镇上给孤儿们分粮,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通敌的叛贼?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通缉令末尾的落款——虚空殿。
这三个字像是带着某种诅咒,让空气都冷了三分。谁不知道虚空殿是江湖中最神秘的杀手组织,他们发的通缉令,从来没有收不回的人头。十年前,江南巡抚只因弹劾了虚空殿背后的势力,一夜之间满门被灭,第二天巡抚的头颅就挂在巡抚衙门外的旗杆上,旁边就贴着这样一张泛黄的通缉令。
“快看,还有一个名字!”有个年轻些的货郎指着通缉令下方,声音都在发颤。
画像上的人看不清面容,只用墨笔勾勒出个模糊的轮廓,旁边写着“佚名,协助傅破城叛逃,身怀半部账册,悬赏黄金五千两,需活口”。
“半部账册?”老汉突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前几日听驿站的驿卒说,陆相的粮库账目有问题,难不成……”
话没说完就被货郎拽了一把,货郎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通缉令角落的一行小字——“凡私议案情者,同罪”。老汉吓得赶紧闭了嘴,挑起货担就走,仿佛那通缉令是什么烫手的烙铁。
没过多久,黑风口的各个城镇、驿站、关隘,都挂上了一模一样的通缉令。虚空殿的效率向来如此,快得让人措手不及,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瞬间就撒遍了这片土地。
正午时分,一辆黑色马车停在黑风口最热闹的“迎客楼”外。车帘掀开,走下来个穿着月白长衫的青年,面如冠玉,手里摇着把折扇,看着倒像个游山玩水的富家公子。可他刚走进楼里,原本喧闹的大堂瞬间安静下来,食客们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饭,连筷子碰到碗沿的声音都小心翼翼。
青年径直走到柜台前,将一张银票拍在桌上:“掌柜的,打两壶上好的碧螺春,再来几样招牌菜。”
掌柜的看清他腰间挂着的玉佩——那玉佩是块墨玉,雕着只展翅的黑鹰,正是虚空殿的信物——腿一软差点跪下去,连忙点头哈腰:“客官里面请,上好的雅间给您留着呢!”
青年没说话,跟着店小二上了二楼。雅间里早就有人等着,见他进来,立刻起身行礼:“风使大人。”
被称作“风使”的青年摆摆手,自顾自坐下,折扇“唰”地打开,遮住半张脸:“傅破城的消息查到了吗?”
“回大人,沈辞昨夜押着傅破城往京城去了,走的是官道,估摸着现在快到青石镇了。”属下递上一张地图,指着上面的路线,“不过属下查到,沈辞私下让人给傅破城换了干净的伤药,还留了三个没淬毒的护卫,好像……”
“好像念着旧情?”风使轻笑一声,折扇在掌心敲了敲,“沈辞那点心思,以为能瞒得过殿主?传令下去,让‘影组’在青石镇截人,傅破城必须死在城外,至于沈辞……”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既然他手软,就替他一把,让他彻底断了念想。”
“是!”属下应声就要退下。
“等等。”风使叫住他,目光落在窗外,“那个‘佚名’呢?半部账册藏在哪,有眉目了吗?”
属下的头埋得更低了:“还在查。傅破城被抓前,曾在废弃驿站和一个蒙面人见过面,据附近的农户说,那蒙面人身手极好,临走时好像往东边去了。我们派去追的弟兄,至今没回来……”
风使的眉头皱了皱,折扇合上,声音冷了几分:“废物。连个人都找不到,留着你们有什么用?告诉‘血组’,三天之内,我要见到那个蒙面人的踪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属下这就去办!”属下吓得满头大汗,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雅间里只剩下风使一人,他走到窗边,看着街上行人对着通缉令指指点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这世间的人,总是这样趋利避害,昨夜还在称赞傅破城是清官,今日见了通缉令,就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傅破城啊傅破城,”他轻声呢喃,“你以为凭你一人,能扳倒陆相?太天真了。”
正说着,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风使探头一看,只见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正站在通缉令前,踮着脚看得起劲,还大声嚷嚷:“这傅统领我认识,前几日还给我家娃送过米呢,怎么可能通敌?这虚空殿怕不是搞错了!”
旁边的人赶紧拉他,示意他别乱说,汉子却梗着脖子:“我说的是实话!做人得讲良心!”
风使的眼神冷了下来,对着楼下打了个手势。
没过片刻,就有两个穿着黑衣的汉子走过去,一左一右架起那汉子就往巷子里拖。汉子还在挣扎怒骂,可没一会儿,巷子里就没了声响。
大堂里的食客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有胆小的直接钻到了桌子底下。
风使看着这一幕,脸上又露出那副温和的笑,仿佛刚才的事只是碾死了只蚂蚁。他端起刚送上来的茶,抿了一口,茶水温热,带着碧螺春特有的清香,可他尝着,却像是淬了毒的酒。
“凡私议案情者,同罪。”他慢悠悠地念着通缉令上的那句话,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这规矩,总有人不长记性。”
窗外的日头渐渐偏西,通缉令在晚风中轻轻摇晃,纸卷上的字迹仿佛活了过来,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诡异的红光。黑风口的百姓们都知道,这张通缉令一挂出来,就意味着血流成河的日子要来了。
而此刻,在青石镇外的一片密林里,一个蒙面人正靠在树干上,手里捏着块沾血的布巾。布巾上绣着个“傅”字,是昨夜从傅破城身上撕下来的。他望着京城的方向,眼神凝重——傅破城被抓,账册的事就只能靠他了,可虚空殿的人已经盯上了他,接下来的路,怕是比黑风口的夜还要难走。
远处传来马蹄声,蒙面人立刻闪身躲进树丛。透过枝叶的缝隙,他看到一队骑兵疾驰而过,为首的正是沈辞,而囚车里的傅破城,正死死盯着天空,仿佛在无声地呐喊。
蒙面人握紧了腰间的短刀,刀鞘上的纹路被汗水浸得发亮。他知道,自己必须比虚空殿的人快一步,必须在傅破城出事前,找到那半部账册的下落。
夜色将至,黑风口的通缉令在灯笼的映照下,显得愈发狰狞。一场围绕着通缉令的追逐,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