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寒望着孙元化,缓缓道:“你经历诸多事,必有不少见解,关于建奴的剽悍、官军的困境、朝廷的牵绊,这些想必都曾让你深思。
然而,你是否将它们当作一个整体去考量过?下次再面对时,不妨将这些问题综合起来,或许能找到新的答案。”
孙元化听着这话,心中震动,更觉迷茫。
门外传来王鹏的呼唤:“百户,该吃早饭了。”
窗外一束阳光洒进屋内,杜寒瞥了一眼,见天已渐亮,便对孙元化说道:“今日就到这里吧。
我有一题想让你试试能否独自解答。”
孙元化连忙应下,正欲起身取纸笔,却被杜寒制止:“无需纸笔,且听我问。
墨家制作诸多机械装置,当通晓几何之理,祖冲之将圆周率算至七位小数,想必熟知诸多定理,为何古人未着《几何原本》?”
孙元化皱眉沉思,虽觉此问简单,却难作答。
杜寒早已言明,此题需自行思索。
二人出门用餐之际,杜寒忽似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对紧跟其后的孙元化道:“元化,有一事想劳烦你。”
孙元化忙道:“先生但说无妨,只要力所能及,绝不敢推脱。”
杜寒笑道:“右屯的手下所持兵器皆残旧不堪,且无人会修缮。
我见刘汉那边的工匠手艺不错,能否调拨过去?”
孙元化听罢,笑道:“此事好办,待先生归程时带谁去都行。
那些旧兵器本就无用,若先生需要新器,尽管告知,这点小事我能做主。”
孙元化爽快答应,随即又问:“先生身为百户,想必也需养兵,不知粮饷从何而来?”
杜寒闻言略感意外,但嘴角隐现笑意。
孙元化似乎有意助己解决粮草问题。
杜寒并未显露喜色,依旧平静答道:“钱我无计可施,粮草尚可,曹变蛟给了我一些,足够支撑一段时间。
若有鸟铳相赠,则更佳。”
因不知孙元化财力几何,杜寒并未奢求,只提出少量鸟铳即可。
先生尽可宽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用过膳后,我自会亲自拜访刘汉,让那些匠户整理行装随先生前往右屯。
只是眼下时间紧迫,先生今日怕是难以成行了。
孙元化随之走出,因已至门外,驿馆院内尚有旁人,杜寒有意放缓步伐,让孙元化走在前头。
“那我改日再动身,不过还得去向袁兵备报备一声。”既能带走匠户并获取武器,杜寒倒也不急于返回右屯,但心中仍担忧袁崇焕会有不满。
然而,孙元化闻言只是轻笑:
“兵备那边先生不必挂怀,他对金启保的提议本就不感兴趣,你是否归去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倒是你的战功表文早已送往山海关,不久便会递至京师,届时看朝廷如何奖赏先生便是。”
杜寒听罢安心不少,在宁远向来由袁崇焕做主,只要他不催促,别人也不会多管闲事。
早餐时,杜寒将计划告知众人,众人得知今日不用出发皆感欣慰,曹变蛟与王鹏尤为欢喜。
这两日逍遥自在的日子,让他们都有些流连忘返。
孙元化办事利落,饭后便亲自带杜寒去找匠户。
得知需前往右屯,匠户们虽无异议却也无权反对,他们在刘汉带领下默默收拾微薄家当。
“刘汉,把所有东西带上,没了这些可怎么干活。”孙元化环视四周,指向打铁工具,“库房里还有多少精铁?”
见孙元化询问,刘汉忙不迭答道:
“回禀给事,库中尚存精铁一千五百多斤,生铁倒是不少,约有一万多斤。”“火器呢?”孙元化继续追问。
“回禀给事,新制鸟铳五十六杆,新铸弗朗机炮五门,另有三十多门待修,库中还有一些三眼铳等长矛类火器。”
“精铁和火器都带上,稍后我会派几辆大车载运,生铁能装多少装多少。
你们到右屯后,一切听从杜百户调遣。”
孙元化此言令杜寒十分惊讶,同行的曹变蛟与王鹏等人亦吃了一惊,众人都用疑惑的目光注视着他,不知他被杜寒灌了什么迷魂汤。
能获得这些物资,杜寒已觉满足,但孙元化略显歉意地一笑:
“杜百户,此处物力有限,回头我再添补些,无论如何也要让你满载而归。”
此话出口,曹变蛟与王鹏几乎瞪直了眼珠,他们无论如何想不到,以孙元化的身份竟会对杜寒这般客气。
“孙给事自行安排即可。”
然而,杜寒的表现再次颠覆了众人的认知。
他仅仅平静地说了一句话,甚至连“谢”字都未曾出口。
安排妥当后,孙元化先行离开,而杜寒则留在铁匠铺,看着刘汉等人整理行装。
“寒哥,孙大人对你如此客气,是不是因为你给了他银子?”待孙元化走后,满腹疑问的曹变蛟终于忍不住好奇,开始向杜寒询问。
“我有银子吗?你看我像有银子的人吗?”杜寒拍了拍衣衫,随后摊开双手,“他喜欢几何,而我精通几何,仅此而已。
你不也去学点几何,让他对你也客气一些?”
“就这么简单?学几何?我还是算了,我们更适合打打杀杀,这种事怕是不行。”曹变蛟狐疑地盯着杜寒,仿佛期待某种答案,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不久,十余辆套着三头骡子的大车抵达铁匠铺。
领队的老民夫五十多岁,见到杜寒后立刻上前行礼,说是受孙元化之命前来搬运货物。
孙元化考虑周全,因路途遥远,特意挑选了速度快的骡子,并为每辆车配备三头。
众人齐心协力,有新来的民夫协助,到了中午时分,铁匠铺的物品已收拾得井然有序,连一根铁丝都不剩。
除精铁生铁外,库房里的数百斤锡、上千斤铜也被众人装入大车。
即便如此,仍有三辆大车未装载完毕。
既然来了,杜寒就没打算让他们空手回去。
他略作思索,唤来刘汉交代任务,让他看好这三辆大车,明日让妇孺乘坐。
这一安排令匠户们欢欣鼓舞,纷纷对杜寒致谢。
中午时分,杜寒等人回到驿站用餐时发现孙元化并不在场,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直至下午过半,孙元化才返回。
与他一同归来的还有一辆大车,正如他派往铁匠铺的车辆一样,同样配备了三头骡子。
“先生,我又为您准备了些东西。”
孙元化悄悄将杜寒拉到一旁,压低声音说道,话音刚落便挥了挥手示意随从行动。
一名随从跃上大车,搬下一只小木箱递给另一名随从,共搬下十个,迅速送入杜寒的房间。
小箱虽不大,却显得十分沉重,杜寒隐约猜到了里面是什么。
两名随从十分机灵,在将箱子搬进房间后立即退出。
“先生请看。”孙元化打开一只箱子,满面笑容地伸出一只手,“这是千两银子,总共十箱,合计万两。
虽然不算多,但也足够先生用一段时间了。”
“元化兄,这般厚礼实难承受,于心何安……”即便心中早已有数,可当那耀眼的白银赫然入目时,杜寒依旧有些坐立难安。
“兄台莫辞,请收下便是,日后定当再寻佳物相赠,更何况此非吾私财,乃大明辽饷,用之于你亦属物尽其用。”孙元化淡然一笑,仿佛对此毫不在意,“吾虽愚钝,随意编造些名目便能筹得万金,但断不会自留分毫,全数奉上以充军资,望君安心。”
“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寒不敢推脱。”杜寒闻言不再矫情,坦然接受这笔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