柑塘那一仗,坦克兵赵铁柱那小子确实打出了威风,像头猛虎一样冲垮了越南猴子的伏击圈,给咱们步兵打开了通路。看着那些烧成废铁的敌军坦克,弟兄们心里头那股子憋屈劲儿,总算是出了不少。
但是啊,打仗这玩意儿,从来不是光靠猛打猛冲就能解决问题的。尤其是在越南这鬼地方,山高林密,道路崎岖,更要命的是,那帮越南猴子,打仗不怎么样,埋地雷、设陷阱的本事,那可真是祖师爷级别的!
从边境线往里推那段时间,咱们的部队,吃亏就吃亏在这些看不见的“软钉子”上。汽车走着走着,“轰”一声就飞上了天;坦克开着开着,履带就被炸断了;步兵走着走着,一不留神就踩上了绊索,或者掉进了插满竹签的陷阱里。
那时候,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除了我们这些负责警戒的步兵尖兵,还有一群更让人揪心的弟兄——工兵。
说起工兵,很多人可能觉得他们就是修桥铺路、挖战壕的,干的都是些力气活。这话没错,但也只说对了一半。在越南战场上,工兵,尤其是排雷工兵,那干的绝对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玩命活计!他们面对的,不是端着枪的敌人,而是那些埋藏在地下、伪装巧妙、随时可能给你来个“中心开花”的死神使者。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们连队配属了一个工兵班,负责给我们开辟通路。班长姓石,叫石大锤,人如其名,长得五大三粗,一脸络腮胡子,看着挺糙,但心思却比针尖还细,一手探雷排雷的绝活,救过我们不少弟兄的命。
那会儿,我们经常要走一些被敌人遗弃或者临时开辟的山间小路。那些路,看着不起眼,但天知道下面埋了多少“地老鼠”。每次出发前,石班长都会带着他那几个兵,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手里拿着长长的探雷针,或者背着沉重的探雷器,像个老农在田里插秧一样,一步一步地,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往前探。
那场面,看着都让人替他们捏把汗。
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脚下的每一步,盯着他们手里探雷针的每一次起落。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有工兵们粗重的呼吸声,和探雷针偶尔刮擦到石头发出的轻微“沙沙”声。
每一次探雷针扎下去,我的心都会跟着猛地一跳。生怕下一秒,就听到那声毁灭性的爆炸!
石班长经验丰富,他不仅用探雷器和探雷针,更多时候是靠眼睛和直觉。他会仔细观察地面的颜色、湿度、植被生长情况,甚至是一些极其细微的、新翻动过的泥土痕迹。他说,越南猴子埋雷,花样多得很,有时候用木头壳子、塑料壳子,探雷器根本探不出来;有时候把雷埋在树根底下、石头缝里,或者干脆伪装成一块不起眼的石头;还有更阴损的,搞什么“连环雷”、“跳雷”、“松发雷”……一不留神就着了道。
有一次,我们奉命要通过一段狭窄的、两侧都是陡峭山壁的山口通道。根据情报,这段通道是越军撤退时的必经之路,肯定布满了地雷。上级命令我们必须在天亮前通过,否则就会贻误战机。
石班长二话不说,带着他的工兵班就冲在了最前面。
天色很暗,月光被浓雾遮挡,能见度极低。工兵们打着微弱的、经过遮蔽处理的手电筒光,一点一点地往前探。
那段通道,大概也就几百米长,但我们足足走了将近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每一步都像是在鬼门关前徘徊!
石班长几乎是跪在地上,用手一点一点地摸索着前进!他的手指被碎石和荆棘划破了,鲜血直流,但他浑然不觉,眼睛瞪得像铜铃,仔细地分辨着地面上任何一丝可疑的痕迹。
就在这段几百米的通道里,他们硬是用探雷针和双手,起出了整整二十七颗各式各样的地雷!有苏制的铁壳反坦克雷,有美军遗留下来的反步兵跳雷,还有更多是越军自己土制的、用竹筒和炮弹改造的、威力巨大但极其不稳定的爆炸物!
其中有一次,一个年轻的工兵小战士,叫李小栓,因为太过紧张,手稍微抖了一下,探雷针不小心碰到了一个伪装成石块的压发雷!
“咔哒”一声轻响!
在那死一般寂静的通道里,这声轻响简直如同惊雷!
所有人都吓得魂飞魄散!李小栓更是脸都白了,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别动!!”石班长猛地低吼一声,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他小心翼翼地挪到李小栓身边,打着手电筒仔细观察着那个压发雷。
那是一颗结构极其简单的土制压发雷,引信已经启动,只要李小栓稍微移动脚或者探雷针,就会立刻爆炸!
怎么办?!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石班长死死地盯着那个引信,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他深吸一口气,对李小栓说道:“小栓子……别怕……听我说……你慢慢地……把探雷针……往回抽一点点……对……慢……再慢点……”
李小栓的手抖得像筛糠一样,但他还是咬着牙,按照石班长的指示,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将探雷针从压发装置上挪开。
就在探雷针完全离开引信的那一刹那!
石班长猛地伸出他那蒲扇般的大手,死死地按住了那个压发雷的盖子!同时对旁边的另一个工兵吼道:“快!把保险销给我找回来!或者用铁丝!快!”
旁边那个工兵也反应极快,立刻从工具包里掏出一截细铁丝,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石班长一只手死死地按住压发雷,另一只手接过铁丝,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极其精准地,将铁丝插进了引信的保险孔里!
直到铁丝完全插进去,卡住了击针,他才猛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如同虚脱了一般,瘫坐在地上,汗水已经湿透了他的后背。
“妈的……好险……”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骂了一句。
而那个年轻的工兵李小栓,早已经吓得瘫软在地,吓得屁股尿流了。
那一刻,我们看着石班长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痕、沾满泥土和汗水的大手,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佩和感激。
这就是工兵!一群在无声的战场上,用生命和鲜血为我们趟平死亡道路的英雄!他们没有惊天动地的冲锋陷阵,没有百步穿杨的神枪绝技,但他们每一次弯腰,每一次探针,每一次拆除,都意味着一次与死神的惊险博弈!
后来,在一次清剿残敌的战斗中,为了掩护我们步兵冲击一个隐藏在溶洞里的越军火力点,石班长主动请缨,背着炸药包冲了上去。
那个溶洞口很小,火力又猛,我们几次冲击都被打了回来。石班长说,只有把洞口炸塌,才能彻底解决掉里面的敌人。
他点燃了导火索,抱着炸药包,像一头愤怒的熊,顶着敌人密集的火力,朝着洞口猛冲!
子弹打在他身上,溅起一朵朵血花!但他没有停下!一步!两步!三步!
就在他即将把炸药包塞进洞口的那一刹那!
一发罪恶的子弹,击中了他的胸膛!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向前踉跄了几步,最终……还是将那个冒着烟的炸药包,死死地塞进了那个黑漆漆的洞口!
然后,他转过身,朝着我们这边,露出了一个……憨厚的、带着血沫的笑容……
“轰——!!!!!”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整个山体都在颤抖!那个坚固的溶洞火力点,连同里面的敌人,被彻底炸塌、掩埋!
而石班长,那个铁塔般的汉子,那个心思缜密的排雷专家,那个救过无数弟兄性命的英雄……也永远地消失在了那片冲天的烟尘之中……
讲到这里,李卫国的声音有些哽咽,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水,试图掩饰眼角的湿润。
车窗外,依旧是和平年代的景象。但李卫国的心,却还停留在那个危机四伏、步步惊心的南疆战场,停留在那些用生命为战友开辟通路的、无声的英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