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凌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如此吝啬的人……
对着一个伤口缝好、好不容易才醒过来的人,她竟想要置之不理……
即便如此,她的头脑还保持着一丝冷静,但身体里的血却无法控制地沸腾起来。
“虽然也差不多毁了,但还是放不下,教官真是太让人失望了。像刀一样地出卖别人的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迷恋或联系他的妻子。”
纪禹琛的声音传来,“现在精神折磨说得就是这样的。”
“……!”
这又是什么话……
徐凌看着这边,纪禹琛的眼睛虽然睁开了,但眼神依旧冰冷。
“你以为我会对这种不好笑的话语动一下心吗?”
他问。
“…….”
徐凌一脸荒唐地扫了他干瘪的嘴巴一眼。
他现在把她当成心理医生了?
她真想狠狠地回敬几句废话。
“这种尝试还不错。你到底是几号?我觉得你还给我下药了。特保队隶属哪里,负责人是谁?像你这样的家伙,一看就是没本事、没眼力的。”
纪禹琛继续挑衅。
负责人是你……
徐凌心里想着,翻了个白眼,拉过椅子坐了下来。
男人的脚踝打着石膏,肿得像沙袋。
病号服下是缠满上身的白色绷带。
细小的伤口蔓延到脸上、耳朵和脖子上。
看到这副惨状,徐凌的气势减了大半。
据说,人在睡眠麻醉下,有的会胡言乱语,有的会说自己是外星人。
他这样念着失散的妻子,算不算正常呢……
徐凌脑子里这样判断着,但一开口却说了完全不同的话。
“就算你这么装作爱老婆,反正也和别的女人睡过了吧?”
“……!”
“要不要我把你那里剥开,用放大镜让你看看?”
“…….”
“你知道教官打了我多少次屁股吗?”
男人的瞳孔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聚焦,嘴角随即勾起。
“这个代价有点大。可是,我为什么要和别的女人约会?”
“……!”
“就算不给我端来止痛药,我也会亲自把它毁了的。放着自己的窝不待,去钻别人的窝,这是野狗都不会做的事。心情不好,小看已婚男人也是自找麻烦。”
“哈……!”
徐凌喘着粗气,懊恼地揉了揉自己无言以对的脸。
“不,是教官先对我好……哈哈……”
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去说服他分手已经发生了。
情况完全相反,是他应该被说服。
但是,当意识到他也有难以启齿的过去时,她奇怪地生出一种贪念。
这是一种本不该发生的意外。
回想这段时间,和纪禹琛一起经历的,都是出差、水下训练、格斗训练、射击训练、酷刑训练、地狱周、生存周训练、酒店突袭、国情院副院长顾问、修道院逃亡……
罪恶都是如此积累的,到底是在哪个缝隙里……
想到这里,徐凌的头慢慢歪向一边。
“难道,你的妻子和我长得很像?”
“……!”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挑拨离间,惹恼我,干涉我?”
本想整理一下思绪,但回想起来,这个推测相当合理。
在徐凌锐利的注视下,纪禹琛打量着她。
那目光带着执着,原本模糊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不一会儿,他皱起了眉头。
“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比得上我的妻子。”
“真的吗,有什么不一样……”
“提问水平很低。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俘虏?这又不是什么娱乐转播采访。”
“……好吧,要给老婆留言或者带话的话,我会收好的。”
徐凌感觉自己连本钱都没捞回来,只按了按发紧的额头。
这种不上不下的感情,如果和靳宪相比,应该是微不足道的。
她凝视着前方,若有所思。
别闹了,别想太深了。
但在她复杂的人生中,纪禹琛的位置到底在哪里。
“可是你妻子要是生气……”
这是一个她不经意间提出的问题,真的没有别的意图。
“算了,电话号码是……”
“…….”
“不为别的,我要知道号码才能发送,免得出错。”
“她很漂亮。”
纪禹琛答非所问。
“不……哈……算了,留言内容是什么?”
这时,原本用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拉的男人突然停了下来,捂住了嘴。
他直视天花板的目光在摇晃,像是吞咽苦水般,喉结滚动了几次。
沉重的沉默蔓延开来。
徐凌偷偷打了个哈欠,驱赶袭来的困意。
墙壁上镶嵌的环形灯光显得更加黯淡。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张开干瘪的嘴唇。
“今天……别等我了。”
徐凌挺直了身子。
直到那时,纪禹琛似乎仍在千言万语中艰难地挑选着词句,只望着天花板上星星点点的穿顶图案。
“我会晚很多……很多,才回来。”
男人似乎不忍再看,用胳膊挡住眼角,疲惫地喃喃道。
徐凌想装作在编辑短信的样子,但奇怪的是,手指僵硬得什么也按不下去。
从他艰难的话语中感受到的那份焦灼,让她也觉得非常孤独。
不知不觉中,他的声音带上了颤抖。
“你能一个人安稳地睡吗?”
心脏不舒服地跳动起来。
“……我很抱歉。”
——————
“喂,你……脸怎么了?被谁打的?”
当徐凌来到其他队员的病房时,正准备剥橘子的李泰民惊讶地张大了嘴。
因为时间很晚,她小心开门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他的问话立刻插了进来。
“啊……”
徐凌愣了一下,不自然地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脸颊。
她揉着疲惫的脖子,努力排解那些微妙的情绪。
“组长怎么样了?”
他问。
“…….”
即使是简单的问题,徐凌也奇怪地没有立刻回答。
见她犹豫,队员们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似乎怕他们往坏处想,徐凌连忙解释道。
“缝合手术做得很成功,现在睡着了。”
“哦……太好了。”
david抹了把脸,像是放下了心头大石。
他身上像是穿了一件用绷带做成的破烂上衣,从脖子到肩膀、后背、前臂都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绷带。
这副景象让徐凌再次感受到,基亚为了抢到“索妮娅”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她带着一种莫名的愧疚,踉跄地向他们走去。
“对了,你还好吗?是不是因为我们,治疗也没得到好的?”
李泰民忧心忡忡地看着她的状况。
“我很快就处理好了。”
她只有轻微的脑震荡和一些头发被扯掉,实在不好意思把这说成是伤。
她默默地吃着方便面,觉得辛苦的明明都是队员们。
她正低着头,李泰民皱着眉头,突然问道。
“徐凌,你睡了一会儿没有?”
“…….”
她一分钟也没睡着。
虽然上面分给她一间单人房,她也擦洗了身体,换了衣服,但就是奇怪地睡不着。
“我从到的时候就感觉到那个疯子神父对你很感兴趣。说实话,你不是比我们更需要住院休息吗?你甚至被那家伙带走了,这点不能忘。”
“是的,我从那位那里学到了很多。”
“什么?”
“啊……没什么。”
虽然对话有些混乱,但徐凌最后一句话是真诚的。
被监禁的事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精神创伤。
比起那个……
想到自己那无心之举,徐凌像是咬了舌头似的,退缩了一下。
现在还想着纪禹琛找老婆的事,是不是太犯规了?
她……
这是一种多么矛盾的心情。
她明明一直紧紧抱着不放的是靳宪。
徐凌感觉自己连本都没捞回来,只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袋。
这时,她看见david,忽然想起一件事。
“前辈,我有个问题。”
徐凌故意转移话题,像是在驱赶那些前后矛盾的压抑情绪。
“那个标志是什么?”
“嗯?”
david的声音几乎完全沙哑了。
他在队里一向沉默寡言、气氛严肃,但在事故现场大概把嗓子都喊哑了,只能发出嘶哑的铁片摩擦声。
仅凭这一点,就能隐约猜到他们经历了多么惨烈的战斗才活下来。
徐凌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我想是野兽的……标记。那个牧师说的。”
“……!”
david的眉毛皱了起来。
“还说什么启示录。”
她补充道。
david深吸一口气,似乎牵动了断裂的肋骨,疼得连姿势都无法舒服地调整,就那样僵硬地咽下了一声呻吟。
“首先,那象征的意思……是野兽的象征……”
david皱着眉头,紧张地抿紧嘴。
“Sakhalin支部的人是这样说的,听起来不一般。”
徐凌又补充了一句。
“怎么说?”
“所谓的野兽,从上帝的角度来看,也指某个国家,或者当权者。因为与上帝的全能相比,那些想要攫取权力的人,几乎就像一只狂妄的野兽。”
“……!”
“说到底,是这些家伙,或者说是势力的标志……”
david把垂下来的头发捋了上去。
“这是一个预言,说某个国家、某个当权者会给人们分发这样的标志。也有人把它看作是像Nazi党员收到的那种标记。解释很混乱。特别是随着世界的急剧变化,人们对‘野兽的标志’越来越警惕……”
“…….”
“当条形码刚出现时,宗教界也曾过度解读,疫苗出现时也是如此。但如果有一种解释能涵盖这一切,那就是——”
徐凌对这出乎意料的话眨了眨眼睛。
“我把它看作是一个验证芯片,一个植入生物体内的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