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首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的汉子。
此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一张国字脸,满脸的横肉随着他粗重的呼吸微微颤动,一双不大的三角眼,此刻正闪烁着凶悍而暴戾的光芒。
他便是锦绣盟湖州分舵的管事,刘彪。
刘彪此人,在湖州城内可谓是凶名赫赫,平日里仗着锦绣盟的势力,横行霸道,鱼肉乡里,不知多少小商户和小作坊主,在他手中吃尽了苦头。
此时,他正端着一个名贵的青花瓷茶碗,慢条斯理地品着香茗,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听着下手一个管事的汇报。
那管事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声音都有些发颤。
“彪……彪爷,小的……小的刚刚得到消息,城南那个……那个孙氏机坊,今天……今天突然变得门庭若市,许多……许多小丝绸商都跑去了……”
刘彪闻言,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从鼻孔里轻轻“嗯?”了一声,带着一丝不耐与轻蔑。
“孙氏机坊?哪个孙氏机坊?”
他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问道,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在他看来,湖州城内那些小作坊,不过是些蝼蚁般的存在,翻不起什么大浪。
那管事连忙躬身道:“回彪爷,就是那个……那个快要倒闭的,孙老头的那个破机坊!”
“哦?”
刘彪这才略微提起一丝兴趣,放下茶碗,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那个老不死的还没咽气呢?他的机坊不是早就揭不开锅了吗?怎么,今天回光返照,打算办白事,请人去吃席面?”
他这话一出,周围几个侍立的锦绣盟打手都配合地发出一阵哄笑。
那管事被噎了一下,脸色更加苍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不……不是啊,彪爷!听说……听说那孙老头不知道从哪里走了狗屎运,捣鼓出了一种新式织机!”
“新式织机?”
刘彪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三角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什么新式织机?能比得上我们锦绣盟从湖浩高价弄来的那些宝贝疙瘩?”
锦绣盟之所以能垄断湖州丝绸市场,除了心狠手辣,官府有人之外,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他们拥有远胜于寻常小作坊的织造技术和织机。
这些织机,都是他们花费重金,从丝织业最发达的湖浩等地购入,甚至还有专门的匠人进行维护和改良,效率和品质,都不是那些小门小户能比的。
那管事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更低了。
“彪爷……据……据那些去过的小商贩说,孙氏机坊那新织机……织出来的丝绸,质地细腻光滑,光泽柔亮,比……比咱们锦绣盟的上等货色,还要好上不少!”
“什么?”
刘彪猛地一拍桌子,茶碗里的茶水都溅了出来!
他那双三角眼瞬间瞪得溜圆,如同要吃人一般,死死地盯着那管事!
“你他娘的再说一遍!比我们锦绣盟的货还好?”
厅堂内的哄笑声戛然而止,所有打手都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都知道,彪爷这是真的动怒了!
那管事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彪爷饶命!彪爷饶命啊!小的不敢胡说!这……这都是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啊!”
“不仅如此……他们还说……还说那新织机的效率,比……比旧式织机,提升了……提升了足足三倍有余!”
“三倍?”
刘彪“霍”地一下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他那魁梧的身躯,像一座小山般充满了压迫感!
他脸上的横肉因为愤怒而剧烈地抽搐着,双目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起!
“反了!反了天了!”
刘彪怒声咆哮,声音如同暴雷一般在厅堂内炸响!
“这老不死的孙老头,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
“竟敢绕开我们锦绣盟,私底下捣鼓出什么狗屁新式织机?”
“还敢说比我们锦绣盟的货色好?效率提升三倍?”
“他这是想干什么?啊?他这是想抢我们锦绣盟的生意!想挖我们锦绣盟的根基!”
刘彪越说越怒,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梨花木八仙桌,桌上的茶具“哗啦啦”碎了一地!
那名跪在地上的管事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首,口中只剩下“彪爷息怒,彪爷息怒”的哀求。
刘彪在厅堂内来回踱步,像一头被激怒的猛虎,眼中凶光毕露。
孙氏机坊的异动,以及那些小商户的趋之若鹜,在他看来,无疑是在公然挑战锦绣盟在湖州丝绸业的绝对统治地位!
这是在打他刘彪的脸!是在打整个锦绣盟的脸!
多少年了,湖州的丝绸行当,都是他们锦绣盟说了算!
蚕丝的来源,他们控制!
丝绸的定价,他们掌控!
哪个作坊敢不听话,哪个商人敢有二心,轻则打压,重则让你倾家荡产,滚出湖州!
如今,一个小小的,几乎被他遗忘在角落里的孙氏机坊,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东西,竟然敢跳出来搅动风云?
这还得了?
若是任由这孙老头发展下去,那些被锦绣盟压榨得喘不过气来的小商户们,岂不是都要跑到他那边去?
长此以往,锦绣盟在湖州的生意,岂不是要被这老家伙给蚕食殆尽?
“妈的!”
刘彪那双三角眼中凶光毕露,仿佛要喷出火来!
“好一个孙老头!好一个新式织机!”
他咬牙切齿,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脸上的横肉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地抽搐着,显得越发狰狞可怖。
“三倍效率!品质更胜锦绣盟!”
这两个消息,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头!
这不仅仅是挑衅,这简直就是在掘他们锦绣盟的祖坟啊!
湖州丝绸行当,向来是他们锦绣盟的天下!
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东西,也敢出来蹦跶了?
“他妈的,老子在湖州城经营这么多年,吃的盐比他吃的米还多!过的桥比他走的路还长!”
刘彪怒极反笑,只是那笑容,比恶鬼还要骇人几分。
“这老不死的,是活腻歪了!真以为自己捣鼓出个什么破烂玩意儿,就能翻天了不成?”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一张花梨木的茶几上!
“咔嚓!”
坚硬的茶几应声而裂,木屑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