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股冰冷的怒意直冲头顶。
陈建华生死未卜,李国富的手就迫不及待地伸了过来!
她强迫自己冷静,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反驳。
“李主任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一个略带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
众人循声望去,是一直沉默靠墙站着的赵莉莉。
她不知何时掐灭了手中的烟蒂,站直了身体,桃花眼微微眯起,看向李国富和王有福,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像深潭般令人心悸。
“不过,”
赵莉莉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却毫无温度的弧度。
“恐怕要让李主任和王组长失望了。”
她向前一步,目光扫过在场所有食品厂的工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食品厂不是无主之地,陈厂长在出事前,曾以厂长身份,向厂领导班子做过明确的工作部署。在厂长因故无法主持工作期间,由沈秋同志全权代理厂长职务,处理厂内一切事务!”
“孙小姚同志负责财务监管,赵德柱同志负责安全生产和技术把关,这个安排,有会议记录在案,厂办秘书可以作证。”
李国富脸上的沉痛瞬间僵住,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怒。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陈建华竟然留了这么一手!
更没算到这个赵莉莉,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强硬地顶撞他,还拿出了所谓的会议记录!
王有福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了,变得有些尴尬和阴沉。
“你……”
李国富强压怒火,声音冷了下来。
“赵莉莉同志,这是县革委会的集体决定,是为了食品厂的稳定和发展大局考虑,沈秋同志年轻,经验不足,担此重任,万一……”
“没有万一!”
赵莉莉斩钉截铁地打断他,语气陡然变得锐利如刀。
“陈建华同志信任沈秋同志的能力,我们全厂职工也信任沈秋同志。”
“食品厂是我们工人一砖一瓦建起来的,是陈厂长带着我们闯出来的,现在厂长倒下了,我们更要拧成一股绳,守好这个家!”
“至于王组长想帮助管理,当然欢迎,可以以工作组观察员的身份进驻,了解情况,指导工作。”
“但厂里的具体生产、人事、财务决策,必须由代理厂长沈秋同志按照既定章程执行,这是原则问题,没得商量!”
“对,我们听沈秋姐的!”
“食品厂的事,我们自己管!”
“赵科长说得对!”
赵德柱、孙小姚以及走廊里其他食品厂的工人,瞬间被赵莉莉这番话点燃了!
压抑的担忧和愤怒找到了宣泄口,他们纷纷大声附和起来,群情激愤,看向李国富和王有福的目光充满了戒备和敌意。
李国富的脸彻底黑成了锅底。
他万万没想到,陈建华昏迷了,这个小小的食品厂竟然还这么难啃!
赵莉莉这个女人,竟敢如此当众打他的脸!
他阴鸷的目光在赵莉莉和沈秋脸上扫过,最后重重地哼了一声,强忍着拂袖而去的冲动。
“好,好,既然你们这么有信心,那就先这样!”
李国富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句话,把慰问品网兜往旁边秘书手里一塞,眼神阴冷地剐了赵莉莉和沈秋一眼,
“希望沈秋同志……真能担得起这个担子,我们走!”
王有福脸色难看地跟在李国富身后,灰溜溜地离开了。
看着他们消失在走廊尽头,赵莉莉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放松,轻轻吐出一口气,后背的衣料已被冷汗微微浸湿。
刚才那一番对峙,看似她占了上风,实则凶险无比,是在赌李国富在市调查组压力下不敢当场撕破脸。
沈秋走到赵莉莉身边,眼中充满了感激和后怕:
“赵莉莉,谢谢你……”
赵莉莉摆摆手,打断她,桃花眼中重新燃起火焰,压低声音:
“谢什么?仗还没打完,李国富吃了瘪,绝不会善罢甘休。老王八蛋肯定还有后招,你现在是代理厂长,厂里几百号人看着你,外面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给我打起精神来,守好厂子,守好他!”
她用力拍了拍沈秋的肩膀,力道很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托付。
沈秋身体一震,看着手术室那盏依旧刺目的红灯,又摸了摸贴身口袋里那个带血的纸团。
自从她跟着陈建华上来落萍县,就从为后悔过!
她用力地点点头,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明白,厂子,我一定守好!”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呼啦一下围了上去。
“医生,厂长他怎么样?”
沈秋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医生摘下口罩,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手术做完了,命暂时是保住了。但情况非常不乐观,颅内有淤血压迫,手臂粉碎性骨折,失血过多,加上高空坠落的多处内脏挫伤……”
“现在还没脱离危险期,已经送进重症监护室,能不能醒过来,什么时候醒过来……就看他的求生意志和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了。”
医生顿了顿,拿出一张纸,
“这是病危通知书,家属……或者负责人,签个字吧。”
“病危”
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孙小姚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滚落。
赵德柱一拳狠狠砸在墙壁上。
陈玉红眼前一黑,被旁边的女工死死扶住。
沈秋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稳住身形。
她颤抖着手,接过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纸。
就在这时,一只涂着丹蔻、指节分明的手突然伸了过来,一把将那张病危通知书从沈秋手中抽走!
是赵莉莉!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看也没看那张纸,双手抓住纸页边缘,用力一撕!
嗤啦……!
刺耳的撕裂声在死寂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签什么签?”
赵莉莉的声音异常平静,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直直地盯着重症监护室紧闭的门,
“他死不了。陈建华这条命,阎王爷收不走,我赵莉莉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