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翊过来的时候,苏照棠正在看祖母送来的案卷。
今日他来的时辰早了些,县主府里下人颇多。
人多眼杂,他不得已,又翻了一回窗户。
屋内烛火晃了一下。
苏照棠抬头看到李承翊,目光瞬间亮了一下。
“琼枝,让所有人都下去,今夜我就歇在书房。”
琼枝知道惜朝为何事而来,心里一喜。
总算是有消息了。
主子这两日虽然嘴上不说,眉心就没松开过。
她连忙招呼众人下去,并贴心地合上了门扉。
很快,琼枝和书舟回到了书房门外,两人一前一后守着。
书房内。
李承翊看到桌上的案卷,长眉微蹙:
“江南富商钱家,这和你的要求大相径庭。”
“我知道。”
苏照棠无奈地笑了笑:
“可陇西郡王案悬而未决,如今整个京城,谁敢娶我?
我只能抛弃原则,先想着保命了。”
李承翊唇角微抿:
“季浪……也是这个原因没有提亲?”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苏照棠收起案卷,摇头道:
“他倒是有那个胆子,可惜被宗族裹挟,身不由己。
我又何必强人所难?”
说到这里,苏照棠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李承翊:
“你这个时间过来,想必是有些收获了?
让我听听,是哪户人家?”
她其实已经不抱太大希望。
就算惜朝为她找到合适的夫婿人选,对方也要敢娶才行。
李承翊喉咙滚动了一下,面上热气升腾,涩声道:
“此人权势颇高,之前尚未娶过妻,内宅也清静,当……合你心意。”
苏照棠诧异地挑了挑眉,忍不住失笑:
“惜朝,你可不能单看男方条件,也得看我是否相配才行。
那般好的郎君,怎么可能愿意娶我?”
李承翊看着她笑,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语气低沉而坚定:
“他愿。”
苏照棠笑容一滞,盯着李承翊:“你问过?”
“嗯。”
李承翊偏过视线,有些不敢看苏照棠的眼睛。
“不过此人,也有缺点。”
苏照棠听到这话,顿时松了口气。
权势颇高、尚未娶过妻、内宅清静。
这三个优点放在同一个郎君身上,便是养在世家里的初嫁贵女也娶得。
怎会考虑她一个和离过的妇人?
看来此人的缺点,不是一般大。
是残疾,还是天阉……
正如此想着,她就听李承翊肃声道:
“此人看似风光,实则处境危险。你与他成婚后,是能过上你想要的生活。
但这个时间,兴许只有几年。”
李承翊抬起头,对上苏照棠惊异的目光。
“未来的事,谁也不能保证。说不定,你会被他牵连,丢了性命。”
话说完,李承翊紧抿唇角,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在不算漫长的寂静后,苏照棠忽然掩嘴笑出声来。
“你这说的,算什么缺点?
所谓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手握权势之人,哪个不处境危险?
特别是京城权贵。
大虞建朝以来,一个不小心走错路,被砍头抄家的京城世家难道还少吗?”
苏照棠抬手指了指长兴坊的方向,接着道:
“不说别人,就说国公府。
国公府满门忠将,却要被陛下猜忌,功高震主。
外祖母身为长公主,不还是时时刻刻都要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一步,害了整个家族。
我若是连这点风险都不愿沾染,还谈什么嫁权贵?”
李承翊看着她振振有词的模样,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这么说……你答应了?”
苏照棠下意识就要点头,随后忽然反应过来,“你还没说那个人是谁,叫我如何答应?”
李承翊没错过她差点颔首的动作,喉咙紧了紧,终究没敢坦白,只道:
“此事尚需时间运作,在事情未成之前,对方的身份,暂且保密。
不过你放心,只要你真的不在意风险,我保证……事成之后,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苏照棠闻言目光微闪。
事成之前需要保密,证明此人身份敏感,权势非同一般。
她脑海中转过几个人选,却没人能对得上号。
不过惜朝所言若是为真,这种好事落到头上,她当然要答应。
“正如你所言,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好。”
她看着惜朝,丝毫不掩饰盘算的心思:
“我已成了陛下的棋子,身在局中,早已身不由己。
若能用未来的不确定,换来数年安稳,我怎么可能不愿?”
她的话,理智的可怕,不夹杂任何情感。
可李承翊听在耳中,却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
他起身将桌上案卷拢到一处,尽数扔进了火盆里。
这些,苏照棠都不必再看了。
“等我消息,这次……不会让你等太久。”
李承翊留下一句话,匆匆走了。
苏照棠打开一扇窗,看着他从房顶上跃下,消失在视野里,若有所思。
会是谁呢?
不会太久,又是多久?
当夜,李承翊回到信王府,就朝宫里递了一封奏折。
隔日早朝后,老皇帝带着一脸惊异之色赶来。
“你要娶妻?”
李承翊脸色苍白地坐在轮辇上,看到皇帝,他苦涩一笑,道:
“拜见父皇,请恕儿臣无法行礼。”
老皇帝目光隐晦地从儿子腿上扫过,坐下来:
“你伤势未愈,行什么礼。哪家的女娘入了你的眼,朕下旨赐婚就是。”
李承翊看着父皇,目光沉沉,直接开门见山:
“儿臣,欲迎棠乐县主为太子妃!”
老皇帝脸色倏然一沉:
“胡闹!
此事绝对不可!
且不提陇西郡王之事,一个和离妇,怎么能当未来的一国之母?
朕便是纵容你应下此事,隔日宗室弹劾的折子就能把宣政殿填平了!”
李承翊默默听父皇说完,幽幽开口:
“父皇,儿臣的太子妃……真能成为一国之母吗?”
老皇帝瞳孔骤缩。
不等他说话,李承翊就接着苦笑一声,道:
“父皇,你也不必再瞒着儿臣。儿臣的身子,儿臣自己清楚。
恕儿臣直谏,陇西已经不稳,儿臣如今又……南疆不能再出事了。
老国公父子镇守南疆,国公府不可过分打压,需给他们切实的‘希望’,安抚一番。
如今的儿臣,不正是最好的选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