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的闹剧,随着苏念秀被押走,而落下了帷幕。
消息却如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整个京城。
苏照棠的前程过往,再一次被人提及。
此刻连在一起看,不少人都觉得是苏念秀咎由自取。
但还有更多人,觉得苏照棠忘恩负义,仗着自己快要成为郡王妃,死揪着国公府一点错处不放,便要与之断绝关系。
当真是,没有一点人情味。
还有极少一部分人,认定苏念秀的话是真的,送官、断绝关系,都不过是欲盖弥彰。
消息很快传进了宫里,圣上大怒,亲自传口谕,斥责苏霂教女无方,罚俸三年!
当天,京兆尹紧着一张皮匆匆入宫,满头大汗地出来。
随后京兆尹所有官差,都放下手里的案子,只为苏照棠一人忙碌起来。
如此安排之下,京兆尹效率奇高。
仅过了半日,一张详实的澄清布告,便贴在了京城各处闹市的布告栏中。
所有散播污蔑苏照棠言论之人,尽数被缉拿归案,从重发落!
苏照棠的名声,为之一清。
甚至有不少人因此事,对这个半路蹦出来的棠乐县主,生出了敬畏之意。
第二日一早,在诏狱呆了一夜,担惊受怕的苏念秀,终于再次见到了父亲。
她再无往日的高傲与怨怼,二话不说就跪了下来,哀求道:
“爹!女儿错了,女儿不该诽谤照棠表姐。
这里又脏又臭,还有老鼠,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您快救救女儿吧!”
她快速爬到苏霂脚边,抱着父亲大腿:
“女儿愿意嫁给徐楷,保证不再以国公府嫡女的身份自居,女儿什么都听您的!”
苏霂看着女儿泪流满面。
他清楚地知道,女儿不是知错了,只是怕了。
他蹲下身,伸出手擦过女儿脸上的脏污与流水,轻声叹:
“念秀,你若是乖乖嫁去忠勇侯府,该多好。”
苏念秀瞳孔一震,抓住父亲的手,颤声道:“女儿不要听这个,您是来救我的对不对?”
苏霂抿紧嘴唇,伸手一点点掰开女儿的手指,说起往日,从来不会与女儿谈论的正事。
“你可知,你照棠表姐远嫁陇西,看似是太后赐婚,实则是圣上之意?”
苏念秀眼露迷茫,父亲忽然说这个作甚?
苏霂语气越发低沉:
“圣意不可违。
你在这个节骨眼上,败坏你照棠表姐的名声,阻挠她出嫁,与抗旨何异?”
苏念秀终于听懂,大为惊恐:“爹,女儿没想那么多……”
“你的想法,圣上岂会在乎?”
苏霂面露悲切,“是爹没有教好你,若还有下辈子……”
他喉咙哽咽,再不多言,挥了挥手。
身后奴仆立刻上前,放下一托盘精致的饭菜。
苏念秀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可看着饭菜,却好似看到了洪水猛兽,尖叫着一脚踢翻。
“我不吃……我不吃!”
她跪在碎瓷片上,重重磕头:“爹!女儿才十五岁,您一定还有办法救我,爹……”
苏霂看着女儿额头的血迹,心中有了片刻的动摇。
但念及另外三个女儿,他眼神很快恢复冷硬,袖袍一挥,决然离去。
站在牢狱外边的京兆尹立刻进来,宣读罪状。
“国公府嫡五女苏氏念秀,公然诽谤棠乐县主,以损名节,其心可诛!
按大虞律判处绞刑!然涉五服内姻亲,改判义绝,逐出苏氏宗亲族谱,流放三千里!
即日启程!”
苏念秀神色惨然,绝望地瘫坐在地。
她……不再是苏家女了。
在诏狱的这一夜,已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厉害的苦。
流放三千里,她想都不敢想……
她呆呆看着泼在地上的饭菜,忽然疯了一般抓住一块肉往嘴里塞。
京兆尹冷眼看着,也不催促。
苏念秀大口大口吞着,忽然呕吐起来。
待得将嘴里的东西全部吐干净,她终于放声大哭。
她好后悔!
苏照棠与她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去招惹?
若她不去想着推苏照棠落水,也不会被徐楷摸了身子,坏了自己的姻缘。
若她没有冲动,在出嫁时公然污蔑苏照棠,老老实实嫁入忠勇侯府。
她仍会是吃喝不愁的宗妇,父亲也不是全然不关心,岂会落得今日之局。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
苏念秀惨笑一声,忽然起身,猛地向墙壁撞去。
“砰”的一声,血花炸开。
京兆尹漠然看到这里,不禁感慨。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
苏念秀的死讯,很快传到了苏照棠耳里。
她看着镜中盛装的自己,没有任何意外。
苏念秀早在公然发疯毁她名节的那一刻,结局就已注定。
苏氏宗亲里,女儿未出嫁的家族,不会容许她活在世上。
圣上之威,更不容他人挑衅。
便是不自戕,苏念秀在流放路上,也活不了多久。
至于国公府,因此事被圣上口谕斥责,倒算是一件好事。
国公府功劳过甚,赏无可赏,正需要这样的过错,来降低威名,减少圣上的忌惮。
只是可惜了二舅舅……
她淡漠的眼里泛出一丝怅然,轻声问:
“东西,送出去了?”
琼枝点头叹了口气:
“送了,可二爷不收。他还说,此事全然与您无关,是五姑娘自作自受,怪不得您。
要怪,也只能怪他和马氏,疏于教导。”
苏照棠听着,眼神微暗。
二舅舅嘴上说着不怪,可苏念秀到底是他的亲生女儿。
“既然不收,便算了。日后也不必再来往。”
她与二舅舅之间,隔着一条亲生女儿的性命。
情分,算是断干净了。
琼枝也明白这个道理,点头应下。
随后,她拿出一摞帖子,道:
“姑娘,这些是张大儒、崔大人、虞夫人、素心道长、浮萍道长的拜帖。
还有夫人,已经送来二十多封了。
距离出嫁日没两天了,您真的……一个人也不见吗?”
苏照棠看着最上面一封拜帖封面上母亲的名讳,目光复杂、深沉,唯独没有犹豫。
“不见,不论来者何人,都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