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眼前的场景震得目瞪口呆的芳云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转头看向姜隐,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茫然。
“少夫人,这……这是做什么?”
姜隐不语,只是快步走向供桌,随手拎起搭在上面的几套麻布丧衣,分别递给了她们二人。
“以防万一,若是侯爷已顺利入宫,只怕眼下咱们侯府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我带你们在此避祸,正是因为不想咱们成为他们拿来要挟侯爷的软肋。”
芳云和翠儿听着,手已经下意识地接过丧服。
而姜隐的话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让她们瞪间清醒,几乎是本能地跟着姜隐的动作,褪下外衫,将那粗糙的麻布套在了身上。
“他们冲进侯府后发现我们不在,定会大肆搜捕,”姜隐的目光扫过两人,落在满是白幡的堂前,“咱们这一大家子突然出现在此,若没有合适的说辞,必会惹来猜疑。”
两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目光触及那些飘动的白布条,心头豁然明朗。
寻常人见了办丧事的人家,多半会觉得晦气而不愿久留,搜查的人见这场景,想必也会草草了事,不愿沾染这阴气。
“只是,少夫人您心里不会觉得膈应吗。”芳云轻声问着,声音带着一丝犹豫。
膈应?自然是有的,尤其是在余佑安此行凶险万分的当口,她更怕自己这番布置弄巧成拙,反倒就顾不吉的征兆。正因如此,她才动了点手脚。
“自然是有些膈应,”姜隐坦率承认,随即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所以你们瞧瞧那上头写的是谁?”
芳云和翠儿定睛一看,脸上的表情顿时学得哭笑不得。
那灵位上朱砂摹的,赫然是姜隐那早被她在心里千刀万剐的生父,姜海的名字。
姜隐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波澜:“我这个父亲啊,在我心中跟个死人也没什么两样,但他终究赐我血肉,这便当是我最后给他的最后一点体面吧。”
左右姜海在外头,日后当真死了,她也不会多瞧一眼。
三人迅速穿上丧服,燃起白烛,还煞有其事地烧起了纸钱,翠儿裁剪,芳云慢慢地烧,也不能戏还没开演,东西都被她们烧完了吧。
隐隐地,远处有打更声传来,似乎隔了好几条街巷,姜隐听不真切。
就在这时,静谧的院子里突然传来响动。
堂内的三人同时抬头,目光在空中交汇,无声地传递着警惕。
姜隐立刻从椅中起身,翠儿和芳云也紧跟着起身,随着她快步出了正堂,随即看到从转角的廊下快步走来一人,到了近前冲着姜隐抱拳作揖。
“少夫人。”
原来是姜隐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芳云和翠儿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但姜隐反而提起了心,微颤着声问道:“我让你查的事儿,如何了?”
男子微微抬头,看向姜隐道:“回少夫人,侯府眼下已被人团团围住,看样子不是禁卫军,更不是兵马司的人,倒像是私自豢养的府兵。”
姜隐看着男子袖口处不知哪里蹭上的尘土,沉声道:“那定是赵盛自己的私兵。他府上的那些女眷呢?”
在离府之前,姜隐便派人给岱山传了话,不仅让他派人盯着慎王府,最主要的还要他们想办法给慎王添些乱子。
“慎王派重兵把守着,自慎王离开后,便未见府内有任何人离开。”
姜隐重重点头,其实她也晓得,慎王府里的那些女人和孩子根本要挟不了赵盛,此人的确是个干大事的,毕竟他野心勃勃,心狠手辣,为了大事,牺牲旁人是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
但是,有个人其实是能让他投鼠忌器的,只可惜事发突然,山高水长,无法将那人及时弄到京城罢了。
“如此,你待会儿设法给岱山捎句话,一旦赵盛的人强攻侯府,咱们便攻他的慎王府,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姜隐勾着唇角笑着,瞧得三人心头齐齐一颤,他们怎么觉得少夫人在打什么缺德主意。
姜隐早便同何林说过,待她带着崔太夫人他们离开侯府时,赵盛的人定会跟踪前往赵府,到时就安排侯府其他人暂时离开,眼下府里除了几个护院和何林,基本就是一座空宅子。
届时,赵盛的人强行攻府,他们也不必与他们过多纠缠,保全性命要紧,伺机脱身即可。就留一座空府给他们,自己这头再到赵盛府邸点上一把火,闹出些动静来。
总不能一直被动挨打,被赵盛牵着鼻子走吧。
“是,属下明白。”男子应了一声,又道,“还有,不仅是侯府,还有不少勋贵府邸的门口,都有重兵把守,瞧着倒没有要攻进去的意思,但也不许里头的人出来。”
姜隐点点头,这并不奇怪,赵盛一旦事成,这些人便都成了他的禁脔,毫无反抗之力。
但无论如何,他们的处境也比侯府要安全得多。
“侯爷呢,可有消息?”姜隐深吸了口气,问道。
“侯爷已带兵顺利入宫,宫门口的禁军根本没有阻拦。”
一听这话,姜隐不由起了疑心。
若说宫中已被皇后和慎王的人把持,余佑安要想入宫,在宫门口怎可能不经历一番缠斗。
倘若宫门口的禁军还不知内宫详情,见余佑安率兵而来,更不可能私下放行。
这怎么看都像是请君入瓮,难道这也是赵盛设计的圈套。
“再去打探,或是去找萧侍郎,他能打探到宫中的消息。”姜隐皱眉急促地说道。
然男子还没来得及应声,突然宅子外头传来了犬吠声,紧接着,像是引发了连锁反应,远远近近的狗吠声此起彼伏,连成了一片。
而在这片嘈杂时,隐隐夹杂着金属撞击发出的刺耳声响。
姜隐脸色骤变,立刻冲男子使了个眼色:“走。”
男子反应极快,二话不说,身形一闪便往后院疾奔而云,寻找翻墙脱身的机会。
姜隐三人回到正堂,在火盆旁的蒲团上跪了下来,一边掏出帕子,一边赶紧往盆里烧纸钱,将火烧旺起来。
外间的吵闹声响起,似乎有人在砸隔壁宅子的门,姜隐正想再细听听,自家宅子的大门也紧跟着被人拍响。
芳云看了姜隐一眼,而后起身走到大门口,开了门。
“做什么呢,磨磨蹭蹭。”门一打开,便传来一阵不耐烦的咒骂声。
姜隐攥紧了帕子,想着深更半夜的,若不是她们早有准备,就守在前院,怕是他们就得踹门进来了。
她正想着,就听到隔壁传来哐当一声,显然是将门踹开了,随后又是一阵嘈杂声。
“给我搜,都搜仔细了。”
姜隐握了握翠儿的手,翠儿了然,随即起身匆匆去往后院,但立刻被进来的男子拦下:“做什么去。”
“这位军爷。”姜隐拭着眼角,红着眼眶走上前去:“后院还有孩子,妾身让她去给报个信,不要害怕。”
姜隐一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兵士的目光。
只见她一身重孝,宽大的素麻衣袍更衬得她身形单薄纤细,柔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麻布孝帽下,一张脸苍白得没有血色,嘴唇微微颤抖,双眸盛满了无措的水光,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