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余长青自然也听到了这些闲言碎语。
他环视整个会场,面色有些尴尬。
一时间有些呆愣在原地。
陈学深紧张地攥紧了拳头,恨不得冲上台去振臂高呼,支援自家所长。
但终归没这个胆量。
李振华无奈摇摇头:“看来他们已经达成共识了。”
胡秋菊面色沉重:“这不是早就料到的事儿嘛!”
郑怀城也满脸担忧地看向赵瑞刚。
赵瑞刚却微微点头,给了师父一个安定的眼神:
“真正站在一零二所那边的也只是少数人。大多数研究所和单位还是抱着凑热闹来的。他们就想等风向确认了,再上去分一杯羹。无妨。”
这时,冯一涛站起身来。
他整了整笔挺的中山装,阔步走到主席台中央。
抬手虚扶了一下余长青的肩膀,笑眯眯道:
“余所长,您先坐下歇口气,我来补充两句。”
说着,顺理成章地夺下了余长青手里的话筒。
余大嘴一时无法,只得涨红着脸退回到座位上。
冯一涛嘴角含笑,扫视了一眼台下众人,便开始发表他的演讲:
“首先,我要代表一零二研究所向三零八研究所的同仁们致以最热烈的祝贺!”
“试验成功不仅仅是技术的突破,也是北荒农场项目开展的第一步!”
“这不仅仅是三零八所的荣光,更是我们鞍阳县整个工业系统的骄傲!”
他顿了顿,用手扶了下眼镜,抬高声音,继续道:
“但同志们,我们更要清醒地认识到,实验室里的成功,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如何让技术实现量产,让图纸变成设备,才是决定项目成功的关键之处!”
说到此处,冯一涛挺直脊背,更加慷慨激昂:
“作为全市工业力量的排头兵,我们一零二所早已做好准备!”
“我们有最完备的加工车间,有留学归来的技术人才,更有将技术落地的坚定决心!”
“这个重担,我们一零二所自然当仁不让!定会积极发挥作用,给北荒项目交上一份完美的答卷!”
话音刚落,礼堂里瞬间爆发出如潮的掌声。
台下众人一边鼓掌,一边大声赞扬着:
“冯所长不愧是咱们鞍阳工业的定海神针啊!”
“还是一零二所资历老,能力强。单靠他们三零八所,最后只怕要鼓捣黄了!”
“现在有一零二所牵头,北荒项目肯定没问题了!”
“是啊,图纸样品还在其次,能真正落到量产上,才是重中之重啊!”
“有一零二所出面,这下可以放心了!”
“完成部委这一大项目,一零二所可是立了大功啊!”
……
余大嘴黑着脸暗咬后槽牙。
早知道冯一涛无耻,但亲眼见到他当众窃取别人成果,还说得那么理所当然。
心底还是无比气愤。
陈学深在台下也咬牙切齿:“这老狐狸尾巴露得真快!合着我们三零八的功劳都喂了狗!”
胡秋菊冷笑一声:“早知道的事儿,何必现在动气!”
说着扭头看向赵瑞刚:“开始吗?”
赵瑞刚摇摇头:“再等等,还不到时候。”
李振华和郑怀城都意味深长地看了赵瑞刚一眼。
陈学深见赵瑞刚老神在在的样子,有些着急:“都现在了还要等吗?你到底有没有后手?”
胡秋菊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赵瑞刚说等,就老老实实等着!”
她手劲儿极大,陈学深被拍得吃痛,龇牙咧嘴地不再说话。
冯一涛站在台上,微微颔首致意。
眼角余光却一直朝罗卫中的座位上瞥。
在他看来,全场唯一没有把握的,就是这位突如其来的军方代表了。
但一直等他说完,这位肃穆的军方代表也不曾有任何表示,甚至连面部表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冯一涛心中暗喜,心想,到底只是个大兵头子,不懂研发生产的方方面面。
他心里松快了许多,声调也高了八度:
“各位,各位!”
嘈杂的会场渐渐安静下来。
冯一涛大声道:“古人云,举贤不避亲!犬子冯辉,从国立工业大学留学归来,主攻工业体系。关于如何量产落地,他对老大哥的方式颇有研究,最有发言权。”
说着,朝台下位置伸出手臂。
赵瑞刚嘴角含笑,心中暗想:终于来了!
坐在第一排的冯辉立即起身。
他今天特意好好装扮了一番,穿着藏青色的中山装,露着白色的衬衫领口。
胸前别着一枚锃亮的国立工业大学徽章。
手腕处还佩戴了一块精致大气的机械表。
乌黑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发蜡抹得恰到好处。
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年轻人朝气蓬勃的利落劲儿。
冯辉自信地昂首挺胸,大步上台,站在了冯一涛的身边。
目光扫过台下时,特意在人群中穆心兰的位置多停留了两秒。
还没等他开口,台下就已经响起了掌声。
不断有人小声赞叹:
“不愧是留学归来的高才生,这派头一看就不一般!”
“真是年轻有为啊!”
“咱们工业体系,就该多一些小冯同志这样的青年才俊!”
“有了这样的新鲜血液注入,何愁国家工业不能起复!”
……
听着这些赞叹,冯辉的嘴角扬得更高了。
他抬手虚压了压,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各位前辈,各位同志,我认为……”
可他的话还没开口,礼堂后排就突然爆出闷雷一般的质问:
“你一个外人,毛都不懂,凭什么登台讲话?”
会场有一瞬间的安静。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个穿着工装的粗犷男子站在过道里。
洗得发白的衣服上,还沾着乌黑的机油。
冯辉脸上的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嫌弃和震怒:
“你是谁?有什么资格参加正式会议?看你一身脏兮兮的样子,竟然敢闯会场!真是胆大妄为!”
陈学深惊呆地张大了嘴巴:“这……怎么是忠国兄弟?”
胡秋菊饶有兴趣地看了赵瑞刚一眼。
赵瑞刚不语,暗示他们不要说话。
粗狂男子跨步上前:“我是瓦窑大队车间的刘忠国!谁说我没有资格参加?”
他指着自己身上的机油道:“这就是加工产品的印记!倒是你,你在学校的实验室里,见过真正工作的机器吗?”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骚动。
胡秋菊笑得花枝乱颤,大声附和吼道:“说得好!手上连机油都没沾过,就想指挥起我们来了!”
陈学深慌地拽了拽她的袖口,却被她一把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