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东家多大年纪了?或是,你的师父、师伯、师叔年纪多大了?”宗青崖问道。
“小的知道您的意思,您看,能不能让小的把这份徽印拿给后面的师父们看看?”掌柜陪笑道。
宗青崖把纸片递给掌柜。
半个时辰后,掌柜跑的一头热汗,从铺子前门进来,冲宗青崖长揖道:“确实是小号用过的徽印,我们东家请您到家里说话,您这边请。”
掌柜带着宗青崖等人过了一条街,进了一座黑漆院门的大宅院。
一个圆圆胖胖的中年人迎出来,和宗青崖拱手见了礼,好奇的打量了李岩等人好几眼,带着宗青崖往里进去。
带宗青崖过来的掌柜犹豫了一瞬,跟在了后面。
他和他父亲、祖父,三代人都在紫霜铁坊,他一直以为紫霜老号里没有他不知道的掌故,没想到竟然还有他从来没见过没听过的!
他想听听这枚徽印是怎么回事。
正堂门口站着位拄着拐杖的清瘦老者,微微眯眼看着宗青崖一行人。
宗青崖上了台阶,和老者见礼,”鄙姓陈,行七,怎么称呼老先生?”
“姓郝,陈七爷请进,请问陈七爷是从哪儿得到这个徽印的?”老者一边往里让宗青崖,一边问道。
“在一位朋友那里看到的,贵家掌柜居然不认得这个徽印,实在让人意外,这样的徽印为什么不用了?”宗青崖一边说话,一边让进李岩和玉树。
老者扫了眼李岩和玉树,拄着拐杖坐下。
“说起来,这个徽印不能算是我们紫霜的徽印。
“百年前,曾经有位豪客,出手极阔,他要的东西也极其难做,整个雍州,只有我曾祖父能接下这位豪客的活儿。
“因此,我曾祖父也就是整个雍州最好的铸造师父,我们紫霜铁坊就是雍州最好的铁坊,那个时候的规矩,最好的铸造师得意之作,可以镌上这个徽印。
“不知道陈七爷看到的是什么物件?”
“就是看到了这个徽印,说是贵家用过的旧徽印,原来是这样的来历,那贵号现在不用这个徽印,是因为那位豪客故去了?”宗青崖笑问道。
“不瞒陈七爷,是小号做不出能镌刻这个徽印的东西了。子孙不肖,没能接下曾祖父的手艺。”老者叹气道。
宗青崖失望的’喔’了一声,“原来是这样,那现在哪家铁坊在用这个徽印?”
老者笑起来,“哪有敢用的?就算小号没能接下祖宗手艺,小号也是咱们长安城里最好的铁坊,在整个雍州也数一数二。”
“原来是这样。”宗青崖站起来,长揖,“多谢老先生教导,在下这趟游历,真是大长见识。”
“陈七爷客气了,我就不送了。”老者拄着拐杖站起来。
中年人将宗青崖等人送到二门,拱手笑道:“我就不远送了,伍掌柜替我送送几位贵客。”
伍掌柜欠身答应。
出了院门,走出几步,李岩看向伍掌柜,宗青崖顺着李岩的目光看向伍掌柜,伍掌柜正袖着手,眯眼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伍掌柜有什么教导吗?”宗青崖笑问道。
“不敢当不敢当。”伍掌柜恍过神,握拳抵在嘴上,咳了几声,干笑道:“都是不该谝的闲话咧。
“我们老东家是个有大福的人咧,老东家的父亲只生了三个闺女,听说原本是打算招赘,可他们族里不点头,说是什么丢人什么什么咧,老东家的父亲病重的时候,他们族里就挑了老东家,开了祠堂过继到老东家父亲名下,后头接手了紫霜铁坊咧。”
伍掌柜干笑了几声。
“早先,我们铁坊那些老师傅谝闲话咧,就说我们老东家接下了紫霜铁坊,可没接到紫霜铁坊的手艺咧。”
“你们老老东家既然有招赘的打算,那他这手艺传给女婿了?”李岩笑问道。
“说是都传给他大闺女咧。”伍掌柜一脸八卦的笑。
“那老老掌柜的大闺女后来嫁出去了?现在在哪里?”李岩接着问道。
“就在霸陵县,也开了家铁坊,叫真紫铁坊。”伍掌柜说的笑出来。
“那我们去真紫铁坊看看,多谢您。”李岩笑谢了句,示意宗青崖,宗青崖没反应过来,吕云锦立刻顺出一个小银锞子,塞到宗青崖手里。
宗青崖急忙塞给伍掌柜,“多谢。”
“不敢不敢,可不敢!”伍掌柜急忙把银锞子塞回去,“我们都是从老老掌柜那时候就在作坊里,都是有规矩的,不敢不敢。”
“多谢。”李岩郑重欠身。
“多谢掌柜指点。”宗青崖长揖。
“我们老掌柜和掌柜对我们都不错,不过咧,算了算了,不说咧。”
说话间到了铺子门口,伍掌柜和宗青崖等人拱手告别。
第二天一早,李岩一行人就赶往霸陵县,进了城门没走多远,就看到了真紫铁坊的幌子。
前铺后坊,铺子不大,后面的作坊还算宽敞,但和紫霜铁坊相比,那就是一地一天了。
李岩一行人把小小的铺子堵的满满当当,两个伙计对着一身贵气的李岩等人,两个人你推我、我推你,谁都不敢上前招呼。
后面作坊里的伙计也伸头探脑的往铺子里看。
“你们东家在吗?”宗青崖问道。
“在在在!东家!东家!”一个伙计一边跑一边喊。
一个壮硕的妇人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大步出来,从宗青崖看到李岩,疑惑道:“几位贵人这是?”
霸陵小县离长安城太近,连县里的有钱人都是去长安买东西,她这小店没什么接待贵人的机会。
“大姐,您认得这个徽印吗?”宗青崖一声’大姐’喊的十分亲热自然。
“这是我们郝家祖上用过的印记,你从哪儿看到的?”妇人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抚着那个徽印。
“能进去说话吗?”李岩笑问道。
“里头脏……您要是不嫌弃,那就进来说话吧。”妇人见李岩抬手示意,转身带着李岩等人进了后院。
进了后面没有隔断的三间厢房,李岩看着靠墙的两排架子上凌乱堆着的各种铁器和工具。
妇人从李岩看向宗青崖,再看向李岩。
宗青崖指了指李岩笑道:“她是东家。”
妇人’喔’了一声,仔仔细细打量李岩。
“给她看看。”李岩示意吕云锦。
吕云锦拿下背后的皮囊,将屋子中间长案上的杂物推开,清理出一块地方,拿出戟放到案子上。
妇人伸手按在戟上,抚过戟杆,拿起后一半,看了看底上镌刻的徽印,托着半支戟走到门口,对着光,一寸一寸看的极其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