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庆从山里出来前,特意把狼王小孬孬放出来带在身边。
小孬孬智慧已开,野性渐弱,虽然外貌与猎狗仍有明显差异,尤其在有打猎传统的地区,还是容易被人看出端倪,但若说成混血猎犬,勉强还能糊弄过去。
他一边拉着爬犁,车上放着三十多斤重的梅花鹿、几只山鸡和野兔,特意挑了屯里人多的那条路回家。
“娃儿,又有收获咯!”
火车站已退休的老员工正牵着狗遛弯,远远看到王大庆,热情打招呼。
“托爷爷的福。”
王大庆随手抓了只山鸡走过去递给老头,“给您尝尝味道。回头要是有人出手摩托,劳烦提前通知一声。”
老头的儿子在专区第一汽修厂当副厂长,消息灵通。
“成啊。”老头爽快地接过山鸡,倒也没注意他脚边的狗在对着小孬孬瑟瑟发抖。
王大庆与老头道别,继续拉着爬犁,带着狼王往家走。
“小孬孬啊,你可是咱屯里头号好狗,可不能吃同类,知道不?”王大庆特意叮嘱。
狼王“呜呜”地回应。
语言加载包早已失效,王大庆听不懂它的意思,也不打算再花钱续费,便干脆装作听懂了。
沿途遇到熟人,他也如往常一样打招呼闲聊。
当然了,他不会见一个人就送野味,不然还没到家爬犁就空了。
眼看快到十点。
张红梅她们要么上课要么去诊所上班,家里就只有后面邻居阿呆还在。
阿呆被安排在他这里“上班”后,王大庆还特意按照赶山队的标准,给了马国宝的同等工资。
阿呆正在清扫院子里的积雪,看到王大庆回来,立刻扔了扫帚,兴奋地跑来帮忙。
王大庆深知,被需要,是对一个人最大的尊重,他笑着将手中的爬犁牵引绳递给阿呆。
由于想把章博虎等人手筋脚筋被挑断一事,嫁祸给周童阳的两个主要竞争对手,王大庆必须尽快将凶手窝藏地址送到公安手中。
但若直接跑去公安局交代地址,未免太过突兀,容易被怀疑,于是他硬着头皮再去找黑老板。
回到屋内,他先擦洗身上,换了一套干净衣服,去除血腥气,给阿呆留好午饭后,便骑牛出门。
午后抵达县城。
黑老板得知王大庆是想请自己去公安局报案,居然忍住没干掉章博虎,不禁颇感意外。
“费用十块。”黑老板回神后开价。
王大庆原本以为这趟肯定又要被狠宰一笔,没想到价格竟然这么低,反倒有些不放心。
“官面那边托人请我帮忙,所以我这边就象征性收点茶水钱。”黑老板主动解释,其实是因为把王大庆当成了“同行”,不忍心宰。
王大庆暂时没往那方面去想,听了也就信了,反正能省下几百块,比什么都强。
他随手买了两本书作掩饰,以防店外暗中有人盯梢。
离开书店后,他又到旁边的供销社买了些生活用品,然后赶着牛车前往县医院探望马国宝。
马国安和张清都在医院陪护。
他和几人聊了几句后,顺道将张清一起带回民主屯,毕竟张清身为供销社主任,不能老是脱岗。
两人赶在太阳落山前回到民主屯,在火车站分道扬镳,各自回家。
第二天中午,公安登门拜访。
王大庆装出一脸惊讶,忙不迭问道:“凶手找到了吗?”
两名公安中,年纪稍大的那位盯着王大庆,目光里明显带着不加掩饰的怀疑。
在来此之前,他们已先走访周边住户。
得益于王大庆昨天故意绕远路,但凡见过他的人都能讲出一致口径,说他前夜进山打猎,猎得野味种类也一清二楚。
可以说,王大庆的不在场证明,硬得堪比钢板。
老公安之所以依然存疑,主要是因为从民主屯的某些山路是可以进入大寨狩猎区内的祭头村的。
更何况,朋友重伤住院,凶手未被抓,换作常人哪还有心思打猎?
种种迹象表明,被挑断手脚筋的章博虎三人,王大庆嫌疑最大。
“按程序走,我们来问点情况。”老公安沉声说道。
“外头冷,二位同志快进屋坐。”王大庆一副紧张又充满希冀的受害者亲属模样,邀请二人进屋。
进屋后上炕。
王大庆泡了两杯普通红糖水递上。
年轻的公安环顾四周,偷偷打量房间陈设。
“有线索了吗?”王大庆一边递水一边追问,焦急之色不作伪装。
那时科技虽不先进,但刑侦理论已有成熟体系,老公安正用眼角观察王大庆各种微表情。
可二世为人的王大庆,实则年龄早已远超在场任何一人,要遮掩表情不过轻而易举。但他没有,而是用心演绎一个紧张、愤怒而又盼望正义的知青。
老公安一时未能看出破绽,只得将此刻他的状态牢牢记下,等回去再详细分析。
“昨晚我们同事在祭头村,抓到了主犯和协犯二人。”老公安开口道。
“该死的歹徒,新社会还敢明目张胆抢女同志,打伤无辜村民,希望公安同志依法严惩!”王大庆愤然握拳,义愤填膺。
“出了点问题。”年轻公安忽然插嘴。
王大庆立刻追问:“有人逃了吗?”
因为屋里还有一个女人未受伤,他担心那人可能为了“分赃”而帮助章博虎脱逃,此时的紧张情绪完全真实。
两名公安却未能从他身上看出任何破绽。
老公安摇头:“没有逃走,就是三名嫌疑人全被挑断了手脚筋。我们局里的人判断,就算是十年老屠夫都很难下得这么精准,送医院也修不好。”
“没跑就好……”王大庆故作轻松,迅速避开话题,继续用受害者的口吻咒骂。
两名公安也没打断他。
“大快人心……唉,也不知道是哪位义士干的,我想送面锦旗……不对,对不起,我失态了。”王大庆忽然反应过来,锦旗可是对警方的肯定,送给动私刑者就是打公安的脸,连忙住口。
作为下乡知青,他的语言逻辑合情合理。
两名公安没觉得有异样,继续闲聊几句有关案情。
王大庆始终以受害者的姿态应对,巧妙避开他们试图套话的圈套。
由于县里下了限期破案的死命令,两名公安见得不到更多有用线索,也只好起身告辞。
王大庆一直将二人送到院门口,临别还追问:“凶手伤成那样,会不会影响判刑?”
老公安按程序应付:“该走法院就走法院,我们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王大庆在院门口止步。
两名公安朝火车站方向走去。
走出百多米,年轻公安说道:“看起来跟王知青没关系。”
“也对,那章博虎出身复杂,行事一向乖张,又跟周新干活,得罪人太多。再说那种挑筋手法,只有旧社会道上才常见,王知青一个城里大学生,哪能懂这些。”
“也不见得。”老公安低声回应,眼神里意味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