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旭双眸微眯。
眼底寒光流转,将脑中纷乱的思绪尽数压下。
他缓缓转身,唇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纵是龙潭虎穴,本座也要闯上一闯!”
平安县的异状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区区一个分号,生意竟能盖过总楼鼎盛之时,此事必有蹊跷。
无论是否关乎秘方,都值得他亲自走这一遭。
沉吟片刻。
罗旭沉声下令:“传令下去,明日半数护卫留守,余者随我前往。”
亲信正欲领命退下。
忽又驻足,眉宇间忧色浮现:“大人,城中守军尽撤,只留半数护卫恐有不足,可要再招募些人手?”
此言一出,室内温度骤降。
罗旭袖中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
为攀附北凉州牧这棵大树,他不惜血本,不仅献上金山银海,更许以醉仙楼六成厚利。
岂料对方竟如此敷衍,区区数日便撤走兵马。
“此事……你自行斟酌。”他终是强压怒火,声音里透着几分疲惫。
亲信察言观色,不敢多言,躬身退出时连呼吸都放的极轻。
窗外。
浓云如墨,正一寸寸蚕食玄月。
罗旭负手而立,望着渐被黑暗吞噬的天光,忽觉这夜色像极了一张缓缓收拢的网。
而自己,似乎正站在网中央。
……
梦泉县。
地处江州城与平安县中间,虽与平安县规模相仿,却是一处民生凋敝之地。
街巷间少见车马,集市上难闻吆喝,纵非江州最贫瘠之所,也属末流之列。
因此,醉仙楼在此也未设分号。
暮色渐沉。
残阳为斑驳的城墙镀上一层血色。
萧辰独坐酒楼二层窗畔,指尖轻叩粗瓷茶盏,望着楼下稀疏的人影。
茶汤泛着浑浊的褐黄,入口尽是粗粝的涩味。
“大帅,您说他真会来么?”
梁浩压低嗓音,虎目如电扫过街巷每个角落,肌肉紧绷如临大敌。
萧辰轻笑,将茶盏往桌上一搁,发出清脆的磕碰声:“鱼儿既已闻腥,纵知钩利,又岂能不来?”
他目光掠过远处炊烟:“罗旭此刻,怕是连做梦都在揣测醉仙楼的秘方。”
见梁浩仍神色凝重,萧辰摇头:“梁兄,放轻松些,你我今日不过是游山玩水的闲人。”
话音未落,忽闻梁浩拍案高呼:“小二!把你们这儿的招牌菜都端上来!”
又斜睨萧辰,补了句:“记这位公子账上!”
萧辰执盏的手微微一颤,茶水险些泼洒。
檐下灯笼适时亮起,在他抽搐的嘴角投下晃动的光影。
玄月攀上飞檐。
长街渐次亮起灯笼,如一条蜿蜒的火龙。
忽有车轮辘辘声自街尾传来,十余名带刀护卫簇拥着一辆青蓬马车缓缓驶近。
护卫们鹰视狼顾,刀鞘与铠甲碰撞声清晰可闻。
“来了。”萧辰指尖在桌面轻点三下。
马车停在酒楼门前。
车帘掀起时,先探出只胖手,接着滚出个圆润身影——
正是沈三。
他怀中紧抱檀木盒,活像护着命根子,小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便扭着身子窜进酒楼。
不过片刻。
雅间里又陆续挤进七八个身影,个个满脑肥肠,走动时地板都在呻吟。
萧辰望着那间烛光渐盛的雅间,眸中映着跳动的烛火:“好戏,要上场了!”
雅间内。
沈三端坐主位。
檀木盒静静置于案上,掌心摩挲盒角,眼底噙着一丝讥诮的冷意。
众人陆续入座。
目光却如饿狼般死死盯着那方寸木盒,喉结滚动,贪婪之色几乎溢于言表。
若非沈三身后那几名带刀护卫虎视眈眈,恐怕早已有人按捺不住,直接动手抢夺。
终于。
一名掌柜拍案,怒声喝道:“沈三!秘方呢?不是说好今日公开吗?”
其他人纷纷附和。
这段时间,平安醉仙楼生意火爆的让人眼红。
看着人家每天银子哗啦啦的进账,这些掌柜们心里跟猫抓似的难受。
更气人的是。
就在前几天,几家供货商像是商量好了一样,突然把食材供应砍了一半。
这下可好,店里就算来了客人也没东西做,已经开始入不敷出了。
眼瞅着生意一天不如一天,他们能不着急吗?
沈三缓缓抬眼,眸光如刀,直刺那人:“——你方才,唤我什么?”
“沈三,有何不……”
“砰!”
沈三猛然一掌拍下,震的茶盏跳起,茶水四溅。
他眯起眼,脸上横肉绷紧,声音却冷的骇人:“本掌柜乃总掌柜钦点代总掌柜,谁给你的胆子直呼名讳?!”
雅间内的嘈杂声戛然而止。
那名掌柜脸色涨红,眼中怒火翻涌。
可瞥了眼那檀木盒,又硬生生将怒气压下,咬牙挤出一句:“……沈代总掌柜,方才是我失礼了。”
“站起来!”沈三冷喝。
“你——!”那人勃然变色,拳头攥的咯咯作响。
他在地方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何曾被人如此当众折辱?
可还未发作,旁边一名圆滑些的掌柜连忙起身,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赔笑道:“沈代总掌柜息怒,是我们心急,冒犯了。”
说罢,他朝众人使了个眼色。
其余人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齐齐起身,拱手行礼:“——见过沈代总掌柜!”
沈三这才冷哼一声,慢悠悠抬手:“坐吧。”
众人强忍怒意落座,可眼神仍死死黏在那檀木盒上,仿佛要用目光将它烧穿。
沈三指尖摩挲盒面,忽而幽幽开口:“秘方可以给你们,但在此之前,诸位是不是该给本掌柜一个交代?”
空气骤然凝固。
众人交换眼色,显然早有准备。
一名年长些的掌柜叹了口气,故作无奈道:“沈代总掌柜明鉴,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罗旭身为总执事,手握生杀大权,我们岂敢不从?”
“是啊,有本事去找罗旭算账,在我们面前逞威风算什么?”有人小声嘀咕。
沈三闻言,不怒反笑。
他缓缓抚过木盒,声音轻的近乎危险:“想要秘方?可以,只要你们现在立誓,从今往后效忠少掌柜,与罗旭划清界限——”
“这秘方,白送你们!”
话音一落,众人脸色骤变。
最年轻的掌柜猛地打翻了茶盏,褐黄茶汤在衣襟洇开一片,活像心口渗出的血渍。
死寂之中,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秘方虽好,可命更重要。
前些日子,几名不肯屈从罗旭的掌柜,如今坟头草怕是都冒芽了。
谁敢当这个出头鸟?
见无人应答,沈三嗤笑一声,缓缓起身,抄起檀木盒:“看来,诸位对秘方……也没那么渴望嘛。”
他作势欲走,众人顿时慌了神,可还未等有人开口挽留——
“吱呀——”
雅间门被推开。
一道阴冷的身影踏入,嗓音低沉如毒蛇吐信:
“沈三,这秘方——你交,可活。不交……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