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1章#
沈沐泽的一字一句,顾寒聿无从反驳。
甚至感觉他信誓旦旦的承诺刺耳得很。
就像是无理取闹的喧嚣。
亦或是小孩子家家才会担保作证的不计代价全身心付出。
他不能理解。
一个无权无势没有金钱基础又没有任何生活保障的男人,脱口而出的“献上所有”,到底能有多少价值?
他当然可以有抛弃一切的勇气。
因为他一无所有。
失去自己本来就没有的东西,又谈什么舍不舍得。
所以他才能表现得这么坚定诚恳,不是么?
可他顾寒聿呢?
他掌控的东西太多了。
多到根本没有一丝可能性会为眼前刚认识一下午最多只是交换了婚戒立下互不背弃誓言的少女抛弃一切。
更何况。
他要给她想要的将来,他的所有一切都是能助少女飞黄腾达的基础。
他根本不需要失去任何。
只需要赠送给予。
就足以解决少女生活中会遇到的大部分问题。
根本和沈沐泽不在同一个脑回路上的顾寒聿注意到少女扬起来的眸光闪着令人心悸的水光,眸光沉了沉。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楼商这几年pua了戚纹。
不然只是这么几句不切实际的空口无凭,怎么会引起少女那么强烈的情绪波动。
如此理解,想要把少女从邪门歪道上引回正轨的心思就愈发强烈。
她太过于美好。
本身各方面的条件也太过于优越。
这样的她......
不应该被她身后这个人拖进泥潭里永陷沉溺,再无理想。
她应该站在万人瞩目的灯光下心安理得的接受所有人的赞美艳羡。
她就应该......
光鲜亮丽。
于是,沉默片刻的顾寒聿最终还是选择了从长计议。
再加上担心沈沐泽这个下手没轻没重的家伙对特助和顾栗做了什么危险的事,他没时间再在这里浪费一分一秒。
他掸了掸袖口的褶皱,嗓音低沉而清晰:“很抱歉,今晚没有多余时间倾听戚纹小姐的秘密了。”
“不过之后,我会再亲自拜访,希望那个时候......”
顾寒聿从少女身边俯身而过,拎起自己的外套,“戚纹小姐能给我一个答案。”
“好。”
不想今晚再有任何纠葛的少女回答得极快,近乎是没做思考。
旋即感受到沈沐泽落在自己身上近乎灼烫的凝视,温柒柒立马轻声补了一句:
“只要你之后能找到‘戚纹’,‘戚纹’就会给顾总一个让你满意的答复。”
听起来像是某种人海茫茫中你是否能有再次与我相遇的缘分的挑战。
但实际上。
温柒柒却很清楚。
只要他离开这道门,过了今晚,那这个世界上的“戚纹”借过来的身份就会被温柒柒原封不动奉还。
只要日后不和顾寒聿有任何见面的交集,那这个人......
终其一生都只能在无数的“戚纹”中找不到属于她的细枝末节。
这么做.....
似乎的确是有些浪费顾总的感情人力物力了。
没关系,对顾栗好一点就好了!
顾栗是个超幸运的小宝贝!
对她好就当是答谢顾总的厚爱寻觅啦!
温柒柒尽可能让自己展露出来的笑容单纯真实些。
对方却在她音落后就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只是这感觉太过于微弱,导致聪明如顾寒聿也没能分辨出其中有什么不对。
他能想到的无非就是少女之后可能会故意避开自己隐藏起来。
但这样的躲藏于他顾氏而言,毫无压力。
他终会找到她的。
于是他只是稍稍迟缓了动作,随即就把外套盖在了一直紧盯着两人不放还打算说些什么打乱气氛的沈沐泽脑袋上,修长有力的手指轻柔地将温柒柒佩戴的那款戒指摆正了些,向少女做了个口型:
“如有需要,凭借这个,你可以随时到沪市顾氏集团找我。”
“我会无条件答应你的所有要求。”
男人离开得匆忙。
身边的沈沐泽还在炸毛。
温柒柒却呆愣在原地,手指触上脖颈间悬挂的那枚戒指残留的余温。
有一瞬的怔然。
不知道当那人在今晚之后寻觅无果时,会不会猜想到......
他此生唯一一次的心动诚然,只是一场虚假的,脱离原轨的,不该存在的意外。
于人潮涌动中难以自控的惊鸿一瞥。
终成了再无所见时难以释怀的念念不忘。
(顾寒聿篇,暂时告终)
——————
#看到有宝宝说顾总下头,不尊重柒柒,太过于多管闲事#
#所以在此补充补充顾寒聿视角#
顾寒聿。
从小就是沪市上流社会圈子中被公认的“完美继承人”。
他的一举一动,行事风格,古板作风,一板一眼尽数由顾氏家主亲自教导。
自懂事起,顾寒聿的人生便被毫厘不差地铺设成了一条通往顶峰的直线。
笔挺,冷静,无需质疑,也容不得偏离。
许是从小接触的都是长辈们过于严苛的态度,顾寒聿的青春里甚至都没有留下叛逆期的影子。
他早早就学会了沉默。学会计算得失利益,学会察言观色掌控与人相处的距离,学会压下年少本能的喜怒哀乐。
以沉稳换取一句简短的夸赞。
以克制维持随时可能会被替换的继承者身份。
“年少有为”。
“成熟稳重”。
“必成大器”。
一道又一道他人评价后落下的枷锁钉在男人的骨血中,彻底断绝了他所有可能挣脱的冲动。
可以说,顾寒聿的人生从开始到现在,完全足以比拟成一份完美的答卷。
无懈可击。
却又毫无喘息的余地。
会累么?
这种节奏持续得太久了,久得已经融入他呼吸的每分每秒,他已经不知道疲惫究竟算是什么样的情绪了。
就这样一个从未有过出格的人,古板守旧的人,习惯了事事都能如愿拿下的人,却在这场本就毫无计划毫无安排的出游途中,遭遇了一场意味着“混乱、失控、愚蠢、代价”的意外。
城市的灯火,摇摇欲坠。
回程的顾寒聿自己也没办法理清从那场游戏开始之后违背他一贯沉稳冷静的冲动是源于什么。
其实在游戏的开始,他就注意到了介绍中一直存在的小字注释——
[本场游戏存在Npc角色,由玩家理想型模拟生成。]
只是由于从来没参加过这种娱乐性质的放松项目,他并不清楚除了他之外,这场游戏还有其他的真人存在。
所以在抗拒突如其来的婚礼安排,在想要敷衍了事避开这种人生大事剧情,在迫不及待打算直接去找寻破局之法时,温柒柒从那隐隐约约不真切的红纱帐后对他弯了弯眸子。
那一刻。
“理想型”三个字,得到了具象化。
—“混乱”—
只是惊鸿一瞥并不足以撼动他贯彻坚持了二十几年的克己复礼。
真正推动他一步一实走完整个婚礼流程的,是少女巧笑嫣兮间开口的一声“未婚夫”。
顾氏没有联姻的旧习。
也没有什么指腹为婚青梅竹马的牵扯。
所以对于她的进一步靠近,以及那些混在唇角甘甜香烈的酒液,顾寒聿清醒地认知到——
他的准则,混乱了。
就像是固定的防御程序忽地染上了不知从何而来的病毒,一遍又一遍闪动着“warning”。
最后也分不清是本愿,还是重重叠叠的女子香酒香扰乱了思绪,顾寒聿一步一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哪怕心里已经重复了无数次的“婚姻是不能回头的,如果去做了就要对她负责,这样的婚姻哪怕是虚拟世界的,也意味着你的人生已经挂上了另一人的名字”,顾寒聿还是单膝跪地。
抬眸朦胧地望着她的眼,分不清到底是窃喜的情绪更强烈,还是哀怨少女故意捉弄他的哀怨更浓稠。
在屋外为他们新婚庆贺的人声鼎沸中,他垂眸吻了她的指尖。
—“失控”—
如果温柒柒只是数据生成的人物,那顾寒聿完全可以慢慢与她接触,一点一点让她接受自己的陪伴,接受他们已经被定下来的夫妻身份。
说来也荒谬。
他居然真的起了此生不再求娶的心思。
只要守着她的程序。
守着顾氏祖辈留下的集团。
就这样忙到终老,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可就在他爱意无声疯长的同时,他听到了另外的消息——
他已经打算窝藏起来的“未婚妻”,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
其实在知晓实情之后,以顾寒聿惯有的思维,最先思考的不是寻觅温柒柒,而是......
既然她不是虚构的,不是他的理想型,那......
实际上那个和自己同谋的女学生才是根据他的理想型生成的?
那自己那些不知名的心动,不可控的混乱,又是因为什么.......如此不可遏制?
按理来说他应该叫停了。
为这场错误的认知,为这场牵扯到他人的虚假婚姻,为这份是他过格的在意纠结。
事实上他的车也确实开向了休憩的酒店。
可不过分秒。
他就调转了车头。
凌厉的风顺着车窗无情灌入,呼啸着迎上他锐利的眉眼。
他想见到她。
哪怕只有一面。
他也想......
尝试他从未有过的叛逃既定人生。
—“愚蠢”—
不用其他人提醒,顾寒聿自己也清楚自己递交出去的信物对于顾氏来说有多么大的话语权。
而这宝贵的信物,还被他毫无犹疑地交到一个对他满是谎言欺诈的少女手里。
嗯。
他大概是疯了。
心动的意味就是让一个人心甘情愿不分对错只求红颜一笑么?
顾寒聿不清楚。
在踏进那家酒店之前,他在驾驶位坐了很久。
副驾驶上堆着满满的短暂时间内特助整理过来的关于“戚纹”“楼商”这两个名字的资料。
虽然顾寒聿偶尔也会了解普通人的生活,但看到那些白纸黑字上的寥寥几笔后,他还是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纸张。
少女的身世实在算不上好。
烂醉的爸,好赌的妈,卧病的奶奶,破碎的她。
唯一一个还算正常的哥哥,也欠了一屁股债。
至此居无定所,四处流浪。
顾寒聿实在是没办法将资料上面的戚纹和他在游戏里看到的那副鲜活恣意的少女模样联想到一起。
他想去求证。
又怯懦地在大堂踱步不知该用什么语气开口。
顾氏鲜少做慈善活动。
顾寒聿一直以来被培养得也是极少施舍他人善念。
所以真到了想要拉一人脱离泥潭的时刻,他竟踌躇着想不通要怎样给予她帮助。
最终他还是上来了。
在见到椅子上脆弱得宛如一盏琉璃一碰就碎的少女那一刻,他的大脑已经自动停止了关于利益的思考。
见证了她“站不起来的腿”,居住的不算豪华的酒店,甚至还要两人挤一间的双床房,不靠谱没留在身边而是躲在毯下只想着揍他的哥哥,顾寒聿的眉头皱得更深。
他不想她就此磨灭。
于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向她抛出橄榄枝。
能说服他自己的理由有无数条。
比如戚纹胆识过人,对人情绪感知把控也松弛有度。
再比如她很漂亮,完美的皮囊下面是同样毫不逊色的灵魂。
又或者......
虽然只是短暂相处,但顾寒聿已经很清楚她出色的本质。
所以他自动忽略了脑子提供的更为理智的人才培育法,毅然决然地将信物直接无偿赠与了她。
或许只有真真切切看到她的那一刻,顾寒聿才想清楚温柒柒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是他刻板保守的观念下必须要照拂保护的“未婚妻”。
是他以为已经错过注定要重新塑造的失而复得。
是他恍然大悟发现这世界真的存在这么一个契合他所有念想之人后的小心翼翼不肯放手。
是与喜爱相随相伴的想要成就她的未来,想要救她脱离人生的泥潭,想要她与他并肩登峰造势。
所以就算他厌恶极了被人利用,但那一刻还是愚蠢地心甘情愿选择......
成为她一步登天的最快捷径。
“只要你愿意,我就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不求回报。
而动心之后混乱、失控、愚蠢的代价。
是意外之后生活回到正轨的寂寥。
他没能在全国几十名同名同姓的“戚纹”中再见到那双笑起来明媚艳丽的眸子。
也没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任何关于她存在过的蛛丝马迹。
她消失得很干净......
就像是顾寒聿迟来的叛逆期做得一场美梦。
梦醒了。
也就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