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儿。”
盛淮低声唤了一句她的名字,语气中有压抑已久的沉重。
说罢,立即往前迈了一步,抬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动作里带着几分急切,“我……今天的事……是我不好。”
孟晚音顿时愣住,嘴巴微微张开,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她的脸庞掠过一丝惊愕与复杂的情绪,似乎没想到素日强势且冷静自持的盛淮会主动低头示弱,说出这样带着歉意的话。
“你……”
她张了张口,声音刚刚出口又咽了回去。
想说的话明明早已堆积在喉间,却终究未能完整吐出一句。
千头万绪缠绕在一起,使她根本理不出一个恰当的回应。
盛淮凝视着她,眼底闪过一丝诚恳与愧疚,他的语气放得很柔和,“刚才的事我真的太冲动了,不该那样对你发火。是我思虑不周,我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孟晚音怔怔地看着他那双眼睛——其中没有一丝做作或敷衍,只有坦荡真切的懊悔,像湖面上泛起的一圈圈涟漪,在她心中轻轻敲打出阵阵共鸣。
她的心蓦地颤动了一下,柔软却又矛盾地翻搅起来。
低下头,她紧蹙眉头,脑海里不断闪现着过去的画面。
两人曾一同经历的点点滴滴、彼此的扶持与误解、误会后的沉默与挣扎……
一切都纷至沓来,搅得她思绪混乱不已,理不出一点头绪。
“天色不早了。”
她轻轻开口,声音依旧淡然平静,“你好生歇着吧。”
她最终并未给出任何承诺或答复,仅说了这一句略带疏离却又暗藏牵挂的话语。
随即缓缓抽回被盛淮握住的手,动作轻柔中带着一丝逃避,接着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子,步履匆匆地朝门外走去。
脚步虽然不快,但她不敢有丝毫停顿,唯恐下一秒便会动摇本已摇摇欲坠的决心。
看着孟晚音渐渐远去的背影,盛淮静静地站在原地,并没有伸手去拦住她。
他望着前方空无一人的地方,眼眸中浮现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
那刚刚在脑海中浮现的画面依旧清晰可辨——刚才那一场梦似乎不是普通的梦境那么简单。
他心里隐隐有了某种揣测,但一时之间还未完全想明白。
就是在晕倒的那一瞬间,他的确看到了孟晚音肩上的那颗红痣,那种视觉印象太过鲜明了,让他产生强烈的熟悉感。
只不过当时的他意识尚且朦胧,还无法立刻回想起它背后的意义。
如今他已经完全理清了思路,在那个梦里,他也曾见过这颗红痣,而且位置一模一样,毫无差别。
这种细节的吻合并非巧合能解释的。
如果说,这一切只是寻常之梦,那为何偏偏连红痣的位置都丝毫不差?
现实中和梦里的景象居然能如此严丝合缝?
唯一可能成立的推测就是——尽管他自己也不愿意相信——刚才梦中所呈现的那一段画面,极可能是他们前世的经历!
这是唯一的答案,但他却感到难以接受。
从前每次梦见,那些场景都充满了温馨美好,可这一次,为什么最后一幕竟是那样揪心而凄凉?
***
第二天凌晨,钟声敲响一刻时辰之际。
盛淮已经带着随从天水整装出发。
两人翻身骑上骏马,在黎明前微光未现的黑暗里纵马狂奔,破开晨雾一路向城外驰骋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马匹便风尘仆仆地抵达宝光寺。
盛淮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将缰绳随手交给了天水后,他快步向寺庙内走去。
步入庙门,此刻天色仍处于青灰色的状态,寺院四周静悄悄的一片,几乎不见一个人影。
只有一个穿着简朴僧袍的小沙弥,手持扫帚,正在专注地清扫院子。
他一只手握紧竹制扫把,另一只则稳稳扶着;一下接一下缓缓拂过地面的动作十分认真,仿佛世间其他的事物都已不存在于他的世界一般。
他的眼神格外专注,神情安详沉静,全然沉浸在眼前简单的劳作之中,对外界的任何动静都不闻不问,像是彻底隔绝了一个凡尘喧嚣的世界。
盛淮缓步上前,目光平和却又带着一丝急切,开口说道:“小师傅,劳驾通报一声,在下盛淮想求见光华大师。”
这时,那名正在打扫庭院的小沙弥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手中竹帚轻轻搁在一旁。
他抬起清秀的脸庞,抬头望向眼前身着素雅长袍的盛淮。
他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神色认真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男子,上上下下扫视一遍之后,方才开口缓缓问道:“您……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吧?”
盛淮微微一笑,语调温和却也不失威仪,回道:“正是。”
语气中透出几分沉稳与从容。
听到这句话后,小沙弥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释然的笑容,紧绷的情绪似乎稍稍松懈了一些。
随即,他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个绣工精细、用料考究的小布袋,动作极为庄重地用双手捧起,毕恭毕敬地递给盛淮。
“大师一个月前便离开了寺庙,云游四方去了,目前并不在寺中。”
小沙弥边递过布袋,边低声解释,“但临行之前特别嘱咐我,说若您有朝一日来访,务必将这只布袋亲手交到您的手上,万万不可耽搁。”
盛淮低头看着递到眼前的这个布袋,目光微沉,神情里隐隐带着几许疑问与迟疑,但他很快点头,语气诚恳地道了一句谢言:“多谢小师傅。”
然后,他伸出一双手臂,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将那只小巧却分量不轻的布袋接了过来。
手指抚过锦囊表面,指尖仿佛能感受到其中暗藏的信息。
小和尚随后略略躬身,神情虔诚地双手合十,对着盛淮深深行了个佛礼,低眉顺眼,口念一句佛号,便转身默默地离开,步伐轻柔,如同一阵风掠过青石台阶,转瞬之间已然走远。
盛淮依旧站在原地,未曾移动半分。
他的双眼注视着那小小的背影渐渐远离,越走越远,直至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
眉头不知何时微微蹙起,神情有些复杂,似疑惑、也像感慨,思绪翻涌,久久伫立,脚步都未曾挪动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