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嘉靖阴沉着脸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做贼似的进来的黄锦。
“徐孝先来了吗?来了就让他在外面候着,侯够两个时辰再让他进来。”
嘉靖放下手里弹劾徐孝先的上疏说道。
黄锦心头突突的,嘴跟塞了棉花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张嘴跟嘉靖说徐孝先压根儿就没在京城。
还想让徐孝先在仁寿宫外侯两个时辰。
怕是没有月余的日子,皇上您是见不到徐孝先了。
“皇上……。”
黄锦陪着笑呵呵凑近两步道。
“不必给他求情,朕意已决。”
嘉靖戏份十足的摆摆手,心里头终于是舒服点了。
这会儿看了看面前的弹劾上疏,再想想外面候着的徐孝先。
嘉靖觉得今日不把徐孝先骂个痛快,让他长长记性他就不姓朱!
“皇上,您误会了。”
黄锦迎着嘉靖的目光,艰难启齿道:“徐孝先他……他因为有急事……。”
“所以朕召见他,他没来?”
砰的一声,嘉靖生气的拍着书案:“这混账东西胆子越来越大了,朕召见他敢不来?
他不知道这是抗旨吗?大不敬……。”
“皇上,是徐孝先人没在京城。”
黄锦看着还要发飙的嘉靖动了动嘴唇,愣了下道:“没在京城?
去良乡了?”
“去辽东了。”
“去……。”
嘉靖有些懵,这特么的剧情跟自己设计的完全不一样啊!
“你说徐孝先去辽东了?什么时候去的?”
“有七八日了,如今应该人已经在山海关外了。”
黄锦看着像是还没回过神来的嘉靖,急忙替徐孝先说好话:“听闻是有什么紧急事情,不敢耽搁,所以就没来得及通禀皇上,着急忙慌的就离开了。”
嘉靖那原本挺的笔直的腰杆,瞬间失落地塌了下去。
如同要跟心仪的女子约会似的,坐在咖啡馆左等右等,却是等来了其闺蜜,人不来了!
“有什么事情需要北镇抚司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私自出京了?
他……那混账难道不知道身为北镇抚司的掌印镇抚,离京都需要通禀吗?”
嘉靖心里那个恨,老子都想好了一会儿怎么收拾那混账了,但谁能想到那混账竟然早就不在京城了?
“徐孝先想来是知道的,临走前指派了副镇抚崔元向皇上您禀奏,但那副镇抚自己给忘了。
今日奴婢过去询问时他才想起来,所以……奴婢直接把人带过来了……。”
“让他进来。”
嘉靖冷着脸道。
黄锦急忙往外走,对于把罪过扣在了崔元头顶一事儿,黄锦心里丝毫没有内疚感。
身为一名合格的副手,不就是要在关键时刻用来给上司挡枪挡箭的么?
这是他们的荣幸,应该为此感到高兴才是。
“记住,是你忘了禀奏皇上,不是徐孝先不知要提前禀奏皇上出京一事儿。”
黄锦警告着崔元。
崔元抹了抹脑门儿,点头答应着。
官场上向来善于交际的他,不管是任百户的时候,还是做千户时,尤其是被徐孝先忽悠到北镇抚司后,崔云始终都有替上司抗雷、挡灾的觉悟。
这种事情,表面上看是一件被冤枉的坏事情,可要是深究起来,那可是意味着往后好处多多。
且也是巴结上司的大好机会。
崔元还是第一次觐见嘉靖。
随着黄锦进入仁寿宫,此时的心里是既紧张又兴奋,以及还带着一丝的忐忑。
“臣北镇抚司副掌印镇抚崔元拜见皇上。”
崔元神情虔诚的跪地行大礼。
书案后面,嘉靖与胖猫静静地看着。
“徐孝先因何事私自出京?”
嘉靖没让崔元起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崔元沉声问道。
刚刚在仁寿宫外站着时想好的说辞,此时崔元不是忘了,就是觉得难以自圆其说。
而且此时跪在地上,那种想说谎但又害怕被嘉靖看穿的心理也越来越盛。
于是崔元急忙说道:“回皇上,原本是打算由臣率商队出发前往辽东,但徐镇抚不放心。
说是不自己亲自过去看看,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而且往后还要在这一条线上建立数个日后用来联络的据点,包括刺探达赉逊所率的察哈尔部,以及女真三部的动向……因此徐镇抚便决定亲自前往。
徐镇抚临走前交代了臣向皇上禀奏一事儿,但……臣有罪,请皇上治臣的罪。”
嘉靖似笑非笑的看着崔元,他专注于修道,但不代表他好糊弄。
既然不是紧急事情,是行商,那么怎么着也得筹备几日的时间吧?
难道这几日的时间,他徐孝先就没有想起来要禀奏自己吗?
如此一想,嘉靖就可以肯定,徐孝先之所以选择秘密出京,显然并不是单纯的行商,以及打算往后在这一路建立据点这么简单。
这让嘉靖不由想起了之前徐孝先的禀奏。
随即示意黄锦找来徐孝先之前的上疏,而他也依稀记得,元日前徐孝先抓了顺天府治中郑象、以及昌平新任知州樊茂时,进宫跟他说的话。
那么也就意味着……徐孝先秘密出京,目的地就是草原了。
不过当下嘉靖并没有拆穿与责备崔元,示意其起身后,黄锦恰好也找到了徐孝先从前上疏。
嘉靖不急不缓的翻阅着,崔元便忐忑不安的孤零零站在书案前。
“你在北镇抚司的差事儿是什么?”
嘉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问道。
“回皇上,臣在北镇抚司的差事是负责衙署事物,粮草、兵械、战马、俸禄……。”
“监察谁负责?不会是徐孝先亲自负责吧?”
嘉靖没耐心听崔元继续介绍。
“回皇上,是另外一位副镇抚吴仲负责。”
崔元说道。
嘉靖了然的点了点头,随后就见黄锦走了出去。
盏茶时间,也没人知道嘉靖翻阅之前徐孝先的上疏到底找没找到他想要的。
只见嘉靖又把上疏扔到了一边。
随即又问了崔元一些问题,崔元也不敢有所隐瞒,俱是如实回答。
“可知徐孝先大概什么时候会回来?”
“回皇上,徐镇抚说少则一月,多则两到三月就会回来。”
崔元想了下,继续说道:“徐镇抚的意思是,最晚也要赶在春种前回来。
北关仓一事儿到时候也就筹备的差不多了,到时候还需要他来拿主意。”
嘉靖微微叹口气,嘴角泛起一抹笑意,喃喃道:“他倒是给自己安排的满满当当的,就没想过朕万一有差事儿交给他办?
行了,下去吧。”
嘉靖摆了摆手,崔元急忙又恭恭敬敬的跪地叩头行大礼。
这一幕看的嘉靖一愣一愣的。
随即不由望向了不远处的菽安。
菽安乃是尚仪局司宾,也就是掌宫里的接待礼仪。
包括了提醒、教导一些头一次觐见嘉靖的臣子该有的礼仪。
所以按照礼仪,崔元在觐见时行大礼后,那么再离开时便不必行大礼。
不过因为崔元属于被黄锦拉过来临时觐见,菽安自然是没有机会去告知。
但嘉靖看崔元又是恭恭敬敬的认真行大礼,总觉得哪里不对。
于是愣了下问道:“你这觐见的礼仪谁教你的?”
本打算转身出去的崔元一愣,急忙又要跪下认错。
却只见嘉靖摆了摆手,道:“不必事事都跪拜,朕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就是了。”
“回皇上,这是徐镇抚教导臣的。”
崔元一脸莫名,但还是如实解释道:“徐镇抚告诉臣,若是有朝一日觐见皇上时,一定要记得行大礼。
不管是觐见还是拜辞时。
徐镇抚说,拜辞拜辞,那就是必须跟觐见时一样行大礼的,这样能……。”
在崔元吞吐时,嘉靖冷笑着接话道:“这样能给朕留个好印象是吗?”
“臣不敢欺瞒皇上。”
“哼,回去找你的徐镇抚算账去吧,他把你坑了。
朕这里……觐见时行大礼就足矣,离开时就不必行大礼了。”
“啊?”
崔元被嘉靖的话语真的惊到了。
徐孝先那个老六!
这不是坑自己这个忠心耿耿的下属吗?
“怎么?不信朕的话?”
嘉靖心里头恨不得掐死徐孝先,如果徐孝先现在在他跟前的话。
什么混账东西,竟然连自己的下属都忽悠。
“臣不敢,臣失仪,还请皇上……。”
“算了,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是被你自己的上司摆了一道。
这事儿说起来,估计跟他自己第一次见朕时紧张的丢人了,所以这才忽悠着要拉你们下水。”
嘉靖很快就猜到了这肯定是徐孝先那混账的恶趣味。
只是竟然敢把这种恶趣味用到自己这里来,着实可恨。
随着崔元走出仁寿宫,这才惊觉自己后背都被汗水湿透了。
而至于对嘉靖的印象,在他看来,也没有徐老六说的那么可怕啊。
皇上看起来听仁和的啊,哪里有徐老六说的那般动不动就训斥人、就黑脸了?
外面天气阴沉、灰蒙蒙的,但此时崔元觐见当今皇上过后,心情还是很好。
尤其是跟进宫时忐忑紧张的心情相比。
望着暗沉的天空,崔元甚至有心情去猜想,会不会迎来元日后的一场大雪呢?
瑞雪兆丰年。
上元节后若是下雪,那么还会是丰年吗?
西华门处,崔元碰到了急匆匆赶来的吴仲。
两人打了个照面,因有引领的太监在,两人也没办法多说话。
但崔元还是提醒着吴仲:“一会儿觐见皇上时记得跪叩行大礼,但出来时就不必了。
我们都被徐孝先给骗了!”
“什么意思?”
吴仲茫然的问道。
“记着我说的就是了。”
崔元望着吴仲跟太监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再次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