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福詹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去,而是自己从那厚厚一沓的请柬中,找到了一张递给徐孝先。
道:“大人,这位是礼部郎中齐之观齐大人的请柬,这个……不太好拒吧?”
徐孝先刚才压根儿就没有细看,而且这一张还是被何福詹放的很靠上的一张请柬。
徐孝先皱眉,何福詹看了看,提议道:“大人,若是您不想去,但又没办法拒绝的话,下官认为……要么让崔大人替您去应酬一番如何?”
经何福詹如此一提醒,徐孝先双眼一亮。
对啊,自己怎么把崔元给忘了!
“他在吗?”
“在,就在中堂。”
何福詹说道。
徐孝先想了下,随即从何福詹手里扯过那齐之观的请柬便往中堂走去。
元日前,无论是崔元还是陈不胜、吴仲等人,几乎每个人都很忙,而只有徐孝先可以每天吃吃喝喝、听曲享乐。
走进崔元的值房,只见崔元正埋头于文案中。
头也不抬的道:“放下便是,我一会儿看。”
“看什么?”
徐孝先悠哉走到崔元对面。
崔元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又低下头,道:“徐大人又有什么吩咐?”
“有事儿你也帮不忙。”
徐孝先很不给面子的说道。
崔元不怒反笑,放下手中的毛笔,看着徐孝先,道:“徐大人,你要闲的没事儿就去喝花酒吧。
还有,你难道就没有发现,吴仲、陈不胜、李七儿等人,都被你放羊似的赶出衙署了?
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说我的风凉话。”
“这次是犒劳你来的。”
徐孝先把齐之观的请柬扔给了崔元,道:“你代我去吧,我晚上回家吃饭。”
崔元接过看了看,愣了下道:“合适吗?”
“面子情而已。”
“那若是提出什么有求于你徐大人的事情,我是替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那也得分事儿不是?具体自然是你斟酌了。”
徐孝先随即起身,拍拍屁股便准备走人。
崔元看着要离去的徐孝先,想了下问道:“对了,那些死刑犯的卷宗,要不要立刻送南镇抚司?”
说完后,还不忘看了看北镇抚司衙署的南面,与北镇抚司衙署不过是只隔了一条街巷。
徐孝先愣了下,看着意有所指的崔元,淡淡道:“你这是……话里有话啊。”
“我的意思是……。”
崔元起身,认真的看着徐孝先,想了想道:“不妨等到明年快要问斩的时候再递交南镇抚司,如此一来,在一些事情上我们还能把握住一些灵活性,你说呢?”
徐孝先点了点头,他明白崔元的意思。
马墉、陈善举等人的刑判,如今虽然皇上批了,但谁知道在明年问斩前,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状况呢?
所以人关在这里,卷宗也都先放着确实是更稳妥一些。
“好,听你的。”
徐孝先点头,而后示意崔元别忘了赴宴。
走出北镇抚司衙署上了马车,徐孝先并未第一时间赶往东厂,而是先去了一趟北镇抚司名下的闽浙茶铺。
吴仲恰好在此,见徐孝先过来,便把徐孝先请到了后院。
两人坐定,有伙计奉茶,而后正准备离去。
徐孝先喊住伙计,示意帮他备四份礼物一会带走。
吴仲笑了笑,调侃道:“如今咱们这开业不久的茶铺,你可是最大的主顾了,若没有你,咱们这里的茶叶一天时间都不见得能卖出几两去。”
徐孝先也跟着呵呵笑,道:“不用着急,零散的买卖又不是往后闽浙茶铺的生意,最终还要指向草原。”
“对了,你说的那种砖茶,我在京城找到了一家云南的茶叶铺子里有卖,但也并非是主营。对于这种坚硬如砖的茶叶,京城有名望有钱的并不喜欢,会觉得喝这种茶既不雅观,也掉身份。”
徐孝先笑了笑,道:“而这正适合鞑靼人逐水而居的习性,主要是方便携带,且这种茶对于以肉为主的他们而言,更适合解腻。
最重要的是这种茶叶比起其他茶叶来要便宜很多。
放心吧,到时候一定会受鞑靼人欢迎的,只是我们需要建立一条稳定的供货商才行。
你要是对这件事情没兴趣……。”
徐孝先想了想,而后笑着道:“那也得你自己找人来办这件事情,崔元那里你就别想了,往后刺探鞑靼人的消息,他帮不上忙的,还是让他在衙署替我应酬,以及管钱粮这些琐事吧。
何况,若是以后有事儿,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是一个道理,而且这一次驱虏一战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打仗其实打的就是后勤。”
吴仲静静看着徐孝先,点了点头,稳重道:“听你的,我知道你想让北镇抚司做更多的事情,我跟陈不胜这里你就放心,永远站在你这边。”
“程知章一案现在有其他线索了吗?”
徐孝先岔开话题,对于北镇抚司他自然有着更大更高的期望。
但眼下时机并不成熟,一切都只能慢慢来。
只作为刺探、缉捕徐孝先是不满意的,他的理想与野心,是希望在未来的不长时间里,能够组建出一支三五千人的精锐骑兵。
毕竟,今年俺答袭扰京师后,便没有再犯京师。
但对于边界处的袭扰却是时有发生,而他若是想要坐稳掌印镇抚的位置,或者是在武职上再进一步的话,仅靠给九边以及京师提供消息是不够的。
这跟如今他一直把自己的假想敌当成严嵩父子有关。
所以徐孝先若是想要拥有一定的势力跟影响力,单单靠讨好嘉靖,或者是依仗陆炳、黄锦也是不够的。
打铁还需自身硬的道理,徐孝先自然是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的更透彻。
至于陈善举劝自己现在就可以开始铺设往文官一道上的建议,徐孝先并不觉得眼下是一个好时机。
因而还是先苟着吧,这个时候铺垫文官一道,太不明智了。
严嵩、徐阶、高拱、张居正这几人之间的争斗大戏这才渐渐拉开帷幕,自己这个时候整出动静来,说不准就会让几人立刻调转矛头,直接跟踩死蚂蚁似的灭了自己。
不明智!
“找到了吴癞子的老婆孩子了,街坊四邻说的他老婆孩子跟人跑了,其实都是吴癞子故意散播的,欠了赌债是属实,被债主钱万间逼的走投无路后被人收买,拿命抵债以外,也算是替他的老婆孩子赚了一笔银子。
如今住在了良乡,我没让人打草惊蛇,暗中盯着呢。”
吴仲想了想,便继续说道:“至于程知章的同窗四人,想来不会跑远的。
我猜测按照他们之前的计划,应该是等元日前北城兵马司那边结案定罪后,他们就会收到消息,而后就会回京城了。
如今咱们接过了这件案子,打乱了他们的计划,所以接下来还需要暗查。
但可以肯定的是,背后主谋一定是官场上的,而且……官职应该不低。”
徐孝先叹了口气,官职自然是低不了的。
要不然也不会连方正祖都毫无办法了。
还有那大兴知县冯子材,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对程福海避而不见了。
“慢慢查,不着急,既然是欠的是钱万间的钱,那就让陈不胜那莽夫出马就是了。”
徐孝先笑着道。
“去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吴仲笑着道:“但钱万间也只是吴癞子赌账的债主,至于吴癞子哪里来的钱还他,他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吴癞子突然就有钱了。
陈不胜说,钱万间得知吴癞子在抱月楼被人打死后还直呼万幸呢,要不然欠他的赌债他都不知道该找谁要去了。”
“哦?”
徐孝先微微有些诧异,道:“这么说来?吴癞子还挺看重契约?”
“我想应该是怕钱万间在他死后找他老婆孩子的麻烦吧?所以欠的赌账他才不敢不还。”
“有道理。”
徐孝先点点头。
若是换做自己,自己也会把账都清了,然后给程兰留下一笔安身立命的银子再去赴死。
跟吴仲又多聊了几句,眼看着天色不早,徐孝先这才带着给黄锦等人备的茶叶上了马车。
东华门处徐孝先下车,亲自提着四份礼物走进了东厂衙署内。
杨增在,其余麦福、福善没在,至于黄锦,自然是一直侍奉在嘉靖身边。
每次出现在这里都是抽空。
杨增看着徐孝先手里的茶叶,疑惑道:“这是抽什么风呢你?”
“有点儿事想找黄公公帮忙。”
徐孝先把茶叶分给了杨增一份,值房内并无外人,徐孝先便把昨日赴宴王鹤年一事儿将给杨增听。
杨增听完,沉默了一会儿。
“怎么想起种地了?听皇上说,元日后你要在良乡建一个村庄?叫北关仓?
就为了种你从杭州带回来的玉米那些吗?还是你有别的目的?”
“一方面吧。今年北镇抚司的掌印镇抚跟走马灯似的,换了一个又一个,使得那一千多顷地就这么荒了一年,你们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除了种地之外,我还有点儿别的想法,只是暂时我也没有个具体的章程,都还糊里糊涂地在脑子里没整理过。
但我打算把程兰想要做的霜糖作坊,也挪到那边去。”
“太远了,不适宜。”
杨增想也不想就拒绝道。
徐孝先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程兰别说出城了,就算是去城隍庙附近,杨增都不放心程兰一个人去的。
都得找个太监陪着,帮他照顾着程兰。
要不是他知道徐孝先跟程兰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在徐孝先回来后,他杨增虽然不适合再住在那里,但他都想在东厂找个太监住过去,平日里就专门侍奉程兰了。
所以徐孝先还想让程兰跑那么远的抛头露面,简直是做梦!
“这件事情我不同意,你还是找别人吧,兰丫头没事儿往良乡跑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