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0日9点，操盘室顶部的红色警报灯准时爆闪，蜂鸣器发出高频尖叫。陈默盯着两融账户界面，维持担保比例128%的红色数字像钉在屏幕上的血珠，中央空调送来的冷风里混着电路板烧焦的气味。他的右手悬在键盘上方，无名指无意识地抽搐，指甲在掌心刻出月牙形红痕。
“陈总，券商风控部来电，”林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职业装右肩的肩带滑落至肘部，露出锁骨下方的蝴蝶骨，“要求在10点前补足500万保证金，或减持等值资产。”她将融资持仓清单拍在陈默肘边，A4纸边缘因用力过大而卷曲，茅台的持仓市值占比45%用红笔圈注，最新成交价1520元的数字被戳出褶皱。
技术总监小李的喉结上下滚动，防静电手环在手腕上绷成一条直线：“除了茅台，其他股票的流动性指数全低于0.3，”他调出自研的流动性监测系统，某科技股的买卖盘口像被刀切断，“这票的买一量仅200手，卖单却有5万手，根本砸不出去。”
陈默的臼齿咬住下唇内侧，尝到铁锈味。他想起2019年爆仓时，也是这样的流动性黑洞，账户里的股票像被冻结的冰块，任他怎么点击鼠标都无法变现。指甲在清单上划出三道痕迹，停在“贵州茅台”条目：“卖。”
操盘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鼠标点击声，1500手卖单分三笔砸向市场。茅台股价在Level-2行情里瞬间下挫，1510元、1500元、1490元，每跌破一个整数关口，盘口的万手托单就像雪遇热般融化。小李突然提高嗓门：“量化基金跟抛了！璇玑5号在1495元触发止损，九坤阿尔法的算法正在拆单！”
陈默盯着盘口，原本稳稳托住股价的机构买单如退潮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散户割肉单，卖一到卖五的档位堆积着12万手抛压，像一堵灰色的墙。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想起周远山说过的话：“当所有人都在抛售时，你的卖单只是雪崩中的一片雪花。”
10点23分，沪深300指数跌破3800点，陈默的融资账户担保比例跳跌至115%。林薇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质押盘监控表弹出红色警示，某百亿私募的持仓市值跌破预警线，其重仓的白酒股封单量达流通股的20%，成交量柱状图萎缩成一根细针：“他们的风控系统正在自动强平，每秒成交不足10手，根本消化不了抛压。”
研究员小张突然剧烈咳嗽，眼镜滑到鼻尖：“2015年就是这样，”他调出历史对比图，两融余额曲线与当前走势高度重合，“杠杆资金连环爆仓，越抛越跌，越跌越抛。”屏幕上闪过某配资平台的穿仓通知，客户编号如流水般滚动，“场外配资的预警线大多设在110%，现在已经全线击穿。”
陈默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计算引擎快速运转：“茅台持仓市值缩水18%，导致净资产减少2000万，”他调出资金曲线，净值从1.08跌至0.95，“每跌1%，我们的风险敞口扩大2.3%，这就是杠杆的致命螺旋。”
林薇递来国债逆回购界面，隔夜回购利率（Gc001）走势图呈90度陡升，从昨日的2.5%飙升至5.8%，K线图像一枚直指天际的火箭：“银行间市场缺钱了，质押式回购成交量同比激增300%。”
陈默抓起马克笔，在操盘日志上狂草：“杠杆资金正在经历死亡循环——流动性枯竭→强制抛售→价格下跌→质押率上升→进一步抛售。”笔尖划破纸张，露出下一页的“永不杠杆”四字，那是2019年爆仓后他用血写的警示。
下午1点，最后一笔茅台卖单以1450元成交，陈默看着成交回报，卖出均价较昨日收盘价下跌8%，成交量占全天总成交的15%。沪港通资金流向显示北向资金净流出92亿，其中茅台净卖出23亿，外资席位的卖单撤单率高达40%。
“他们在犹豫。”陈默自言自语，调出外资持仓变动历史，“2018年毛衣战期间，北向资金单日流出超200亿，今天的节奏慢了一半。”林薇指着国债逆回购利率：“看，利率从5.8%降到5.2%了，可能有大行在释放流动性。”
陈默调出央行公开市场操作日历，明日是4000亿mLF到期日，空白处用铅笔写着“预期续作6000亿”。他的手指划过“降准”二字，2019年央行就是在流动性危机时意外降准，打破了螺旋下跌。
深夜2点，操盘室只剩陈默的工位亮着灯。行业群里突然弹出视频，某中型私募门口聚集着愤怒的投资者，横幅上“还我血汗钱”的字样被手机闪光灯照得惨白。陈默的手指重重敲击桌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想起自己曾在同样的位置看着账户归零。
林薇悄悄递来一杯冷掉的黑咖啡，杯壁凝结的水珠滴在操盘日志上，晕开“政策底”三个字：“最新研报，机构预测今晚降准概率72%，”她的袖口露出半枚银色手表，“再过两小时就是央行公告时间。”
陈默打开国债期货分时图，主力合约tF2506的买盘在97.5元形成支撑，这是2020年疫情底的位置。他在日志补充：“流动性危机的解药从来不是市场自身，而是政策之手。但如果政策迟到...”笔尖悬在纸上，窗外的黄浦江面漆黑如墨，只有零星的货轮灯光在远处闪烁，像极了资本市场里微弱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