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令狐氏贪心不足,靠着向先帝进献的美人得了封号和赏地后并不满足,还想凭着自家的玄学法术在京城占据一席之地,成为先帝的近臣。”
“但当时京城的玄门世家众多,也早就有了老国师这位玄门之首坐镇,又怎能容你们这样的邪门歪道登堂入室?”
“你的父辈还在筹划着要给先帝进献更多美貌的妖族换来官职,却被老国师的徒子徒孙们暗中算计,令狐家带去京城的子弟死的死残的残,而你也在其中。”
“在你重伤濒死之际,你又想起了被你遗忘在宫中已久的胡不归,是你把它召了过来,求它救你一命。”
“就是神仙也无法扭转生死,胡不归只是狐妖,它又如何救你?”
“但你告诉它,你知道一种法术,只要它愿意救你,你就可以活。”
“这只狐狸当真是举世罕见的蠢笨,它又一次相信了你。”
“但它不知道,你说的法术其实是天地不容的禁术,要夺走它的皮肉和一半妖魂,来为你重塑人身。”
隋怜站起来,缓缓走到跪地不起的令狐氏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现在这副身体,是从它那里夺来的。”
“而它在为了你失去这些后,又挨了怕被它报复纠缠的你一计咒杀。”
“你在京城这些年也确实学到了真本事,之后你遁回岭北成功炼化了妖魂,将其完美融入了你的人魂。”
“人魂完整后,你这具崭新的人身便也变得鲜活好用了起来。”
“多年过去了,随着新帝登基,老国师一派也在京城式微,你便以令狐家孤女的身份回到京城,带着丰厚的嫁妆嫁进了承平伯府。”
“至于你为何要回京,是为了向老国师一派报仇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本宫就不好说了,因为这些就连它也不知道。从你对它下了下手之后,它就再也没法跟着你了。”
听到隋怜嘴里轻轻吐出的这个“它”字,令狐氏的瞳孔又是狠狠地震颤了一下。
这个“它”字来得好像没头没尾,但她心知肚明,隋怜一定是在指代那只狐狸。
那只曾经被她救过,养过,又替她入宫为她敛财,最后被她夺走了血肉和妖魂,从青丘来的狐狸。
她抬起头,定定地直视着隋怜的眼睛,“皎嫔娘娘,不,神女大人。”
“您会知道我和它的故事,不是因为您能看穿臣妇的内心,而是因为……”
说到这里,令狐氏骤然顿住,深深地吸了口气才接着说道,“而是因为它还活着,是它告诉了您这一切,对不对?”
可她从隋怜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面前这位清妍美丽的女子只是轻轻地微笑着,好似她鼓足全部勇气才能说出口的求证于对方而言低贱到一文不值,根本不值得给出回应。
但就连她自己也知道,这本来就一文不值。
“当年你对它下手的时候,不就是想要它死,还想要它魂飞魄散吗?”
隋怜笑着反问她,“怎么现在又想它活了?就不怕它要报复你,让你也品尝一下被夺走灵肉的滋味,将你挫骨扬灰吗?”
令狐氏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但在她晦暗的眼眸里,却藏着更复杂强烈的东西。
她就像是中了邪似的,死死地盯着隋怜,一遍遍地哀求道:
“求您了,告诉我,它是不是还活着?”
“我的狐狸是不是还活着?”
隋怜一直没有作答,旁边的白蕖却是听不下去了。
那只死去的狐狸与她同出青丘,算是她的血脉之亲,哪怕她不认识它,令狐氏这个狠毒的女人诛杀了她的亲族,她也必不能袖手旁观!
她冲到令狐氏的跟前,现出一条狐尾缠住令狐氏的脖子,把这个女人从地上提到了半空中,冷眼看着因为窒息喘不过气的女人,“你这心狠手辣的毒妇,明明是你害死了它。”
“这么多年了,你占着它的命一直活得好好的,现在装出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是给谁看?”
“你们令狐族人养妖豢狐,却只把狐妖当成任凭你们使唤的畜生看,何时真正在乎过它们的死活?”
“说到底,你对那只狐狸格外的在意,不过因为它是青丘的灵狐,有着比普通狐狸强得多的灵力,能让你的法术更强,满足你更多的贪欲罢了!”
白蕖的口吻里充满痛恨和鄙夷,她冷冷盯着悬在半空脸色清白的令狐氏,冷笑道:
“都说妖类嗜血残忍,邪祟狠毒阴邪,可真要论起冷血自私,还要属你们这些人族中的败类为先!”
“令狐夫人,你现在忽然就怀念起那只死去的狐狸了,该不会是因为在伯府里过得不顺心了,身边却缺了得力的帮手,再无人愿意为你去赴汤蹈火,这才念起了它的好吧?”
缠在令狐氏脖子上的狐尾越缠越紧,在女人纤细的脖子上勒出一道血痕。
隋怜并未制止白蕖的举动,她神色淡漠地看着令狐氏,眸光冰冷。
白蕖并未留力,她当真是恨极了这个狠毒的女人,令狐氏的脖子都要被勒断了,这若是寻常人早就活生生得晕死了过去,可她却还坚持着张开了嘴。
就在白蕖以为她会求饶时,却听到她又一次问道:
“它还活着吗?”
她的声音很低,低如羽毛落地,却又清清楚楚地落进了隋怜和白蕖的耳里:
“若是它还活着,把我的血肉和魂魄还给它……”
那只狐狸是被她亲自咒杀的,怎么可能还活着?
白蕖蹙了下眉,转头看向隋怜,“娘娘,这个女人是真疯了,还是在装疯?”
隋怜望着令狐氏,淡然答道,“她亲手做下的孽成了她的心魔,如今的她虽然神智清醒但心思早已扭曲,就算是疯了吧。”
白蕖眉头蹙得更深,顿了顿又问,“那只狐狸呢?它是不是真的还……”
她说到这儿就戛然而止,它当时可是被夺去了血肉和一半妖魂,妖魂是妖物修行的命门,更别说那之后它还挨了这女人的咒杀,它怎么可能挺得住?
却见隋怜垂下眼,声音不轻不重道,“不算是活着,但也不算死了。”
白蕖愣了一下,有些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令狐氏却激动起来,拼了命地挣扎,竟然硬生生地挣脱了白蕖的狐尾。
她从半空摔落在地,因为失了力气连站都站不起来,手脚并用地朝隋怜爬来,“它在哪儿?告诉它我已经后悔了,把我抢走的东西还给它,我已经后悔了啊!”
隋怜垂眸望着地上披头散发形若疯癫的女人,一直淡漠的神色中终于透出了些许沉重。
她蹲下身在令狐氏的耳边道:
“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