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棋盘虽下出了古怪的路数，但细细瞧来便会发现，白子看似被动，实则一直在牵制黑子的棋面，他应是故意溜着皇帝玩的。
“不是，臣学过，而且臣十分擅棋。”郁沉云如实答道。
施寒岄诧异于郁沉云会对她实话实说。
她掩唇低笑出声，“驸马方才可不是擅棋的模样。”
“臣那是博父皇一笑！”郁沉云也露出了笑容。
“可……这是欺君。”施寒岄抬眸盯着郁沉云的眼睛，她眼中似探究，也似有旁的深意。
“可父皇并未拆穿臣，也并未恼怒。臣对弈时同父皇说，擅弈者众，父皇若想厮杀对弈，选臣不合适，但若父皇只想闲时消遣图一乐，那臣自是当仁不让，定能博父皇一笑。所以棋局就是公主所见那样了。”
郁沉云回望进施寒岄眼中，他与她相交多年，自是看得懂她眼中的试探和提醒。
施寒岄听完，垂眸别开了视线。若是这么说，她就放心了。
她父皇擅弈，不可能看不出郁沉云故意为之，她原本还担心郁沉云此举会惹疑上身，疑心一起，往后行事就难得多。
但郁沉云只是借对弈一事向皇帝表了一次忠心，便没有什么其它隐患。
“而且臣也有私心。”郁沉云突然说了一句。
“哦？驸马有什么私心？”施寒岄来了点兴致。
“臣就想听公主训臣‘欺君’。”郁沉云说这话时面上神色更加柔和。
他记得前世与施寒岄相处，施寒岄前朝压力过大愁眉不展时，他常在琐碎小事上哄逗一下施寒岄。
比如买了施寒岄喜欢吃的甜饼，却在递给她时说这是咸馅，等施寒岄一口咬下反应过来后，便会佯怒一本正色告诫他——“这是欺君！”
而他总会装模作样回一句——“草民有罪，还望陛下轻罚。”
她也不会罚他。
但每每这时施寒岄紧绷的神色便会有片刻舒展，而后她龙袍潇洒一挥，开始自信自夸，“朕可是有容人之量的君主，这次便不与你计较，下回莫要再犯。”
至于下回犯不犯，那另当别论。
郁沉云很是怀念那些时日，今日皇帝让他对弈，又派人去请了施寒岄前来，他便故意下了这局棋，就是想听施寒岄再说一遍——“这是欺君。”
若施寒岄细究便会发现，在她说那句“这是欺君”的时候，郁沉云眼神变得更加柔情缱绻，似是透过她看前世的女帝，又似是沉溺于今生短暂的重叠。
但这一切，施寒岄并不知晓，因而她听见郁沉云的话只觉得——荒唐至极。
又见郁沉云被训后一脸餍足的神色，她只觉得——有些恶心。
他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不，也许不是癖好，是郁沉云故意为之。
他在皇帝面前说与自己夫妻和睦，说明他也是想维持这么个和睦的现象的，但他偏又下了这局棋，借此说这些无厘头的荒唐话来让她不痛快，那他是……
施寒岄干巴巴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意，“驸马怎就知道我定会训你‘欺君’？”
“因为臣了解公主啊。”郁沉云说得理所当然。
他的确了解施寒岄，知道施寒岄能看懂那局棋面，知道施寒岄了解皇帝多疑，知道他对施寒岄还有价值，知道施寒岄定会提醒他“欺君”一事。
“你了解本宫？”施寒岄难忍住笑声，这是她今日听过最大的笑话，他们至今说过的话怕是都不足百数，他哪来的自信说了解她？
“公主不信？”郁沉云有些受伤，他盯着施寒岄的眼睛，确实从中瞧出了不屑。
他如此诚挚，为何公主不信他？
“信！你我夫妻，自是要相互了解的。”施寒岄柳眉一挑，压下眼中狡黠。
她突然伸手握住郁沉云一只手掌，迅速将身体朝郁沉云倾过去。
眨眼间，二人鼻尖相触，郁沉云惊得瞪大了双目。
他喉头不由自主上下滚动了一下，几乎是施寒岄扑过来的瞬间，他麦色的面皮由内而外烧得殷红，连带脖颈也瞧着发烫。
“公……公……公主……”郁沉云顶着一张大红脸，圆瞪着双目磕磕绊绊开口，他紧张，公主这是……要对他做……做那种事吗？
他心底有些期待，额间青筋凸起，冒出点点细汗。
施寒岄一手握着郁沉云的手掌，她感受到郁沉云掌心有些湿润。
果然紧张了，她没猜错。
郁沉云就是在想方设法避免和她做真夫妻，明着护她暗里呛她寻她不痛快，都是想达成和她只做表面夫妻的目的。
看来，他不是想借“被皇室轻贱”的计划回朝。想做表面夫妻，他应是有旁的谋算。无论是何谋算，至少目前，做表面夫妻这一项，于施寒岄有益，她乐得配合。
施寒岄垂下眼睑，伸出食指在郁沉云的侧颈轻轻滑蹭，染着朱红口脂的唇瓣微启，声软娇媚，暧昧且饱含蓄意引诱之意。
“本宫也希望今夜能好好了解驸马。”
片刻之后，施寒岄下了马车，她走进公主府大门之时回眸看了马车一眼，她倒要瞧瞧这下这位驸马要如何应对。
郁沉云不想同房，想做表面夫妻，她是乐得配合的，但是郁沉云昨夜扰了她好眠，今日又在马车上寻她不痛快，她总得报复一下。
说了那暧昧不清的话，郁沉云约莫今日一整日都要绞尽脑汁想怎么避免今夜侍寝。
施寒岄走后，郁沉云沉浸在方才那一幕的亲近和震惊中，呆在了原处。
他不好承认，施寒岄的指尖落在他侧颈的时候，他的身上有了某些不可言说的变化。
直到施寒岄离开，那清淡花香仍充盈着他的鼻腔，他眸中仍映着施寒岄乌黑的睫羽和眉心红艳的花钿，脑中不断盘旋着那句——“今夜好好了解他”。
马车在公主府大门前停了一盏茶的时辰，郁沉云还没下车来，肃北朝车内喊了好几声“公子”才将郁沉云的神智拉回来。
郁沉云面上和脖颈处的红不仅未退，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公主真是……好生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