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顺三年,闰正月!
在汲县王村堡坝,在杨骏的不懈努力下,终是艰难地挣脱了危局的枷锁。然而,与此同时,京城中那决定无数少年命运的童子试,也已悄然临近。终于,关乎此地安危的接力棒,朝廷方面终于派遣户部侍郎兼端明殿学士王溥,带着朝廷的重托,前来接任。
天刚蒙蒙亮,王村堡坝的泥泞路上就挤满了人。最先来的是瞎眼老妪,她拄着根磨得发亮的枣木拐杖,怀里揣着个油纸包,站在草棚外的老槐树下,时不时朝村口方向探探身子,枯瘦的手把拐杖攥得发白。
“杨大人要走啦?”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原本在坝上忙活的汉子们直起腰,手里还攥着没放下的铁锤;正在缝补衣物的妇人抱着针线笸箩跑过来,针还别在衣襟上;连坝上那些刚学会认字的孩童,也捧着用树枝写的“平安”二字,排着歪歪扭扭的队。
杨骏披着那件打补丁的棉袍走出草棚时,人群忽然静了静。李二柱婆娘怀里的婴儿“哇”地哭出声,才打破这片刻的凝滞。
老妪摸索着上前,把油纸包往杨骏怀里塞,油纸包上还留着她掌心的温度,粗糙的纸页被摩挲得发皱:“大人,这是家里最后一捧炒黄豆,路上嚼着解乏。”
“杨大人,俺们给您编了个草垫!”三个扛过夯土的汉子抬着个新草垫,麦秆编得细密,边缘还缀着几穗饱满的谷粒——那是去年洪水里抢出来的种子,如今当成了最金贵的谢礼。杨骏刚要推辞,却见汉子们直接往马背上一铺,麦秆蹭着马毛,发出簌簌的轻响。
狗剩领着十几个孩子,举着用红泥涂过的河石,石头上歪歪扭扭刻着“杨”字。孩子们齐声喊:“大人要回来教我们算粮账!”
喊完又怕他忘了,一个个把石头往他马兜里塞,石棱硌着布囊,沉甸甸的全是土腥味。刘元博站在一旁,手里捧着本厚厚的册子,是他连夜抄录的灾民名册,他看着杨骏,不由地浅笑一声道:“杨直学士,一路顺风,如今想来,着实是我误会你了,今日你走之前,我向你认错。”
杨骏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说这话就见外了,都是为了治下百姓,我相信你能说出这番话时,我便知晓你的本心了!”
说完这话,杨骏便起身向着远处的马车方向走去,一些人看了又看不干上前,有个刚会走路的娃,挣脱娘的手,跌跌撞撞走了过来,手里举着块啃剩的麦饼,饼渣掉在泥里,混着眼泪珠子亮晶晶的。杨骏见状后便蹲下身把娃抱起来,麦饼的焦香钻进鼻腔,竟比京城的糕点还让人喉头发紧。
“都回去吧,坝上还等着修呢!”他把娃递还给妇人,声音里带着些微的沙哑。可没人动,老妪摸索着往他手里塞了把炒麦粒,麦粒硌着掌心,像是攥了把碎金;李二柱婆娘把个绣着“平安”的荷包塞给他,针脚歪歪扭扭,却把棉线勒得死紧。
马蹄踏出第一步时,不知是谁先哼起了坝上的号子:“夯土要七遍哟,守坝要十年……”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唱,汉子们的粗嗓门混着妇人的柔腔,还有孩子们跑调的跟唱,在晨雾里荡得老远。
杨骏从着马车内回头望,只见黑压压的人群站在泥泞里,像一片刚从土里钻出来的庄稼,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和不肯弯折的韧劲。老妪的枣木拐杖在泥地里敲出节拍,孩子们举着的河石在晨光里闪闪烁烁,连那匹黄骠马都似懂非懂地打了个响鼻,蹄子踏过的地方,留下深深浅浅的印子,像是给这段日子盖了个鲜红的戳。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走吧,铁柱!”
铁柱虽对个中缘由不甚了了,却也能隐约感知到,乡亲们此番赠别自家大人,必是大人在此地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让百姓们铭记于心,方有此深情厚谊。他轻轻挥动着马鞭,驾着马车,步伐沉稳而缓慢地驶离了这片充满温情的土地……
杨骏的马车悠悠驶离王村堡坝,正缓缓迈向县界的边缘,一抹斜阳洒落,为这趟旅程平添了几分不舍的温情。就在即将抵达县界时,前方蓦地出现一行人,铁柱下意识地握紧拳手,准备应对这突如其来的阻碍,却不料对方先一步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惊喜与熟络:“杨直学士,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竟在此地遇见您!”
杨骏轻轻跃下马车,目光落在对方那身耀眼的官袍之上,它在周遭褐黄泥泞的映衬下,更显尊贵不凡。他仔细端详了来人一番,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遂以一种温文尔雅的姿态试探问道:“莫非,阁下便是户部侍郎王大人?”
王溥可谓是少年英才,他二十七岁时,为朝廷状元,授秘书郎,深得郭威的赏识。如今才刚刚过了而立之年,便在户部内担任要职,可见能力非同一般!
王溥浅笑一声道:“哪里哪里,我来这里后,一路之上可是听遍了杨大人的好名声,就刚刚进入汲县内,预想中的残垣断壁没有见到,反倒是新搭的草棚整齐排列,远处的田埂上,已有灾民赶着牛犁地,犁尖划破冻土的“咯吱”声,在旷野里格外清亮。”
“王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
杨骏迎上前去继续道:“现在县内最紧要的地方就是王村堡坝,只要那里没有问题,这个县就能保住,不过年前年后不少人都在修筑堤坝,眼下水位已稳,新种的春麦也下了种。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王溥点了点头道:“杨直学士,此番你在这里的情况陛下已然知晓,此番回去后,可是步步生莲,前途不可限量!”
“哈哈,王大人客气了,关于县内的情况,我都交由县丞刘元博处,接下来这里就交由给王大人了!”
“好,杨直学士,一路顺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