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郎·异化吟》
莫道江湖旧。有蛾儿、偏燃星火,自封魁首。
翻手摧梁惊雷落,却扮雪中援手。
更笑指、残垣新构。
金缕化飞灰未冷,又殷勤、卖与拾荒叟。
棋局里,弄潮手。
朱门裂处寒骨朽。算从来、釜底抽薪,画皮灯后。
谁见当年分羹客,今作砧间肥肉?
宴尽时、残杯照昼。
青蚨锈锁连环扣,这机关、算尽终成咒。
檐角月,笑新韭。
朱门酒肉夜光寒,暗把梁柱蛀空残。
待到楼倾宾客散,独收金玉满雕鞍。
百年老店的黄昏
汴河畔的“八珍阁”,悬着前朝御赐的“天下第一味”匾额,檐角铜铃随风轻响,似在诉说三朝御厨世家的荣光。每日五更,伙计便推着独轮车采买:鲁西黄牛的后腿腱、金华陈了三冬的火腿、老农陶缸渍了半月的脆瓜……可自少东家陈九郎掌事,灶上的老厨赵二刀发现,海参里掺了草灰泡发的次品,炖汤的老母鸡换成了瘟鸡。
“少东家,这瘟鸡炖汤要出人命的!”赵二刀拎着鸡脖子闯进账房。
陈九郎摩挲翡翠扳指,烛光在眼底跳成两簇鬼火:“赵师傅,如今一只活鸡价比半扇猪肉,您老将就着用吧。”
账房先生翻着流水簿叹气:“这个月流水,还不够买三十只活鸡……”
蛀虫的盛宴
亥时三刻,库房幽灯如豆。陈九郎唤来心腹王三麻子:“明日去刘瘸子酒坊进二十坛掺水花雕——头三杯喝不出酸,第四杯才泛沫的那种。”
“要是老主顾尝出来……”
“尝出来才好!”陈九郎冷笑,“对街醉仙楼的张胖子,早惦记咱家的龙凤四宝羹。等八珍阁臭了招牌,咱们卖他菜谱改开当铺!”他指尖蘸茶在案上画圈,“专收那些破落户的传家宝,价比棺材铺收殓费还低三成!”
毒宴燎原
不出半月,茶楼说书人新添段子:“列位可知?八珍阁的佛跳墙用了倭寇邪术!那赵二刀偷师醉仙楼,把鲍鱼换成田螺肉!”绸缎庄李掌柜摔了翡翠虾饺:“呸!一股子土腥味!”
陈九郎却在醉仙楼宴请富商,醉眼迷离间递出菜谱:“张兄若看得上这四宝羹……”醉仙楼当月流水翻倍,八珍阁门可罗雀。秋风扫落叶时,讨债汉子砸了“天下第一味”的匾额,野狗在门槛下舔食残羹。
废墟拾金
陈记当铺开张当日,李掌柜颤巍巍捧来翡翠屏风——正是八珍阁鼎盛时他送的贺礼。
“陈老板,这价……”
“李老放心。”陈九郎抚着屏风裂纹,“等您东山再起,陈某原物奉还。”转身却对学徒道:“去请城南薛瞎子——这屏风的裂痕,得补成‘靖康之难’的古董纹!”
轮回的炊烟
三年后,醉仙楼因菜谱不伦不类倒闭。桥头卖炊饼的老汉嗤笑:“拆自家房梁换钱的主,早晚冻死街头!”话音未落,新开的“九味斋”飘出香气,跑堂的王三麻子谄笑迎客——柜后东家的翡翠扳指,泛着似曾相识的幽光。
陈九郎的“釜底抽薪宴”,恰似《韩非子》所述“医善吮人之伤”——表面剜腐疗疮,实则敲骨吸髓。此术在《史记·货殖列传》范蠡三散家财时埋过伏笔,在《金瓶梅》西门庆吞并生药铺时露过獠牙,然施于庖厨,更显市井算计之阴毒。
此宴暗藏三重杀机:
其一,伪善之道。《商君书》云:“以良民治,必乱至削;以奸民治,必治至强。”陈九郎深谙此道,先以次品乱市,再扮救世主收割。正如《盐铁论》所言:“交币通施,民事不及”,他将民生危机转化为个人金库。
其二,循环收割。《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陈九郎却让八珍阁永远仓廪空虚——老主顾弃店时典当祖产,赎当时加倍出血。这种“人肉风车”式的剥削,恰如《聊斋》画皮鬼,食尽血肉犹要吮髓。
其三,生态灭绝。《齐民要术》载:“欲取蜂蜜,不可尽割。”陈九郎为榨干百年老号余威,不惜毁掉行业根基。当“九味斋”飘香时,汴河两岸已无真厨艺,只剩翡翠扳指的冷光。
然此术必遭三重天谴:
首谴,信义崩坍。《论语》云:“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当“御厨世家”沦为骗局商标,所有老字号的信用皆成泡影。那些修补的“古董纹”,终将裂成吞噬行业的沟壑。
次谴,孽力回馈。《周易》曰:“无平不陂,无往不复。”陈九郎不会想到,他传授的造假之术,终会被更狡诈的后来者用在自己身上。九味斋柜后的翡翠扳指,某日也会镶上别人的名号。
末谴,道义湮灭。《道德经》言:“大道废,有仁义。”当烹饪沦为敛财戏法,真正的食客反而成了笑话。那些在九味斋大快朵颐的饕客,与当年八珍阁的醉鬼,不过换了张画皮。
真正的商道,当如《史记·货殖列传》所述:“务完物,无息币。”以诚立身,以质求生。靠蛀空祖业致富的“聪明人”,正如檐角铜铃——风声起时叮当作响,风息后唯余锈迹斑斑。
蚁穴溃堤诀
“千里之堤藏蚁阵,三更灯火算人心。
莫道微尘不足惧,一朝风雨化龙吟。”
——且看布商陆三爷如何蛀空行会金匾,自封绸缎新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