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震耳欲聋的雷霆之怒,岐山安静极了,没有人烟,没有鸟兽。因为怕被飞升劫雷误伤,所有的魔族都躲在神殿的结界里。
长轩在地里打了几个滚,白衣变成了灰褐色,穿梭在满是枯树的山林里毫不显眼。他摸索着上山,时不时的布下一个隐秘的杀阵。心道,聊胜于无,能给魔族找点儿不痛快也是好的。
没用上多久,他就爬到了半山腰,看见了电光流转的雷阵,看见了今日飞升的主角——全然入魔、神志全无的凤星河,也看见了没入土里的焚天剑。
之后的两个多时辰,他一直隐在一棵枯树的后面一动未动。长轩紧握着双拳,齐整平滑的指甲把掌心扣出了几道深深的血痕。眼眶越来越红,他紧紧的盯着石剑,呼吸不畅。
轰隆……轰隆隆……
又是一道劫雷!
霎那间风起云涌,火光四射电闪雷鸣。滚了天火的劫雷如同一把天罚之剑,凌厉劈下,撕裂长空。
凤星河在法阵里安然无恙,仿佛在挑衅天道一般,雷云越来越厚,劫雷更是一道强于一道。
等到灼眼的强光散去,长轩瞪着双眼目眦欲裂。
焚天剑布满了裂纹,甚至有了豁口,掉了些石渣。淡青色的结界就像是被敲碎了的琉璃盏,纵横交错道道龟裂。只要再碰上一下,不用多大的力气,即刻就会分崩离析。
再过一刻钟,下一道劫雷一定会劈碎焚天剑的。
长轩垂下头,眸光闪烁,随后默默的召出了流光剑,握剑的手轻轻的抖着。在又一声雷鸣之后,他做了个深呼吸,强自冷静了下来,泛着寒光的长剑燃起了烈火。
就在流光剑掷出的一瞬间,一个红色的毛团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猛的咬到他的手腕上,大力一推,流光剑登时偏离了方向。
狐火之中,八尾小狐狸化成人形。
有苏婉儿小脸涨红,不可置信的瞪着长轩,双手扳着他的胳膊使劲的摇,低声吼道:“师兄,你疯了!?我前个儿不是给你们解释过了,未央是中了歹人的毒,不是他的错!”
长轩召回流光剑,双臂稍稍用力挣开牵制,眼底幽暗,“我知道。”说着向法阵那边努了努下巴,“可是你看,他入魔了。你我站在他的面前他都不认识。”
“焚天剑马上就要碎了,到时候他必死无疑!不如我现在杀了他,起码还能保住师尊的法器。”
有苏婉儿转头凝视着凤星河,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就看那日未央吊打监兵神君时表现出来的战力,怎么可能应付不了飞升仙君的雷劫呢?还有这满脸的黑纹,漆黑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管怎么说,未央都是我们的师兄弟,你动手杀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有苏婉儿抬手指着满身疮痍的石剑,声音小小的,有些哽咽,“那把剑和师尊是一体的,心有灵犀。师尊不放心招摇山,它就回来守护我们,现在它会出现在这里,自然也是师尊的心意。”
长轩抬头看了眼雷云,无奈的长叹一声。随后盯着她打量,拧着眉毛疑道:“你怎么在这儿?”
有苏婉儿转身指向不远处,“是监兵神君察觉有人飞升要来查看,我看他腿脚不方便,又是我的救命恩人,就自愿给他当拐杖了。”
长轩后撤两步看了看,对拄着巨斧的监兵神君点了点头,回过身后瞪着有苏婉儿冷笑,“狐狸也能当拐杖?!脚垫还差不多!”
有苏婉儿撇了撇嘴,“这不是焚天剑跑了嘛!神君又说有人飞升,我一猜十有八九就是未央,死皮赖脸硬跟着来的。行了吧!”
长轩沉默不语,一直凝视着她,看的她心里发毛,咽了咽口水,后退半丈,“师、师兄,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婉儿,我以为你喜欢师尊,应该是恨不得杀了凤星河才对。”
“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有苏婉儿脸红的跟原本赤色的狐狸差不了多少,难得在她的脸上看到紧张、娇羞的小女儿神态。
她眨着眼睛笑了笑,“是啊!我是喜欢师尊。当年我想要寻件像样的礼物给父亲贺寿,于是装做受伤混进山里偷树藤,结果差点儿被金乌烧死。”
“是师尊救了我,还把树藤给了我。他那么好看,我想把他拐回狐狸洞里生崽子。所以我才努力修炼,来了招摇山,做了你的师妹啊。”
长轩没想到她这么坦诚,说的这么直白,“那你还?”
“那有什么?我早就察觉师尊喜欢那个干瘪的小子了。可这种你情我愿的事,哪里能强求?”
长轩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问题诸多,也不知是在问谁,“那你在水刃道又刁难他?”
有苏婉儿转头看着凤星河,摇了摇头轻声道:“不一样的。那时候我以为他不识好歹,自然恼他。”
长轩不再多言,同她一起看向雷阵,空中的轰鸣声越来越大,“他能和师尊的法器一起烟消云散,也是不错的结局。”
他说的极轻,好像自言自语那般,站在他身边的小狐狸一个字也没听真切。
此番劫雷声势如此浩大,雷云笼罩下的魔物十有八九要被牵连。魔族只要不是脑子进水了,必然不会有人出来找不痛快。
因此监兵神君只看了师兄妹二人一眼,并不担心他们。
他一直盯着法阵里的人打量,眼里尽是探究,满腹狐疑。无论是身形打扮、还是阵里插着的那根清心竹,都说明这小子就是那日伤他的人。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想不透啊!老虎怎么就不能长颗玲珑心呢?
劫雷已经落了二十七道,凤星河只有最初挨了那么一下。自林清梦离开后,他就一直扒在法阵的边缘,嘴里含糊不清的呜呜叫着,仰头凝视着红光消失的方向。漆黑的眼底看不出他的情绪,或许也没有什么情绪。
“小鬼。”
一道淡的几乎完全透明的清俊身影凭空出现,蹲到他的身前,轻柔的摸了摸他的头,“本君只能帮你到这儿了,最后一点儿神识也给你,还剩几道劫雷得靠你自己了。”
凤星河并没有看他,依旧看着天边出神。
“孟章?!”
监兵神君一双虎目瞬间瞪得老大,连巨斧也不要了,一瘸一拐的往前跑,低吼着,“孟章!你也没死!?”
那抹身影闻声抬头,勾唇笑的开怀,就像过去几万年间无数次告别时那样,挑着眉梢,扬起左手摇着两根手指对着监兵摆了摆。随后不再看他,展开双臂抱住凤星河,转瞬消失不见了。
就在孟章消失的同时,焚天剑轰然碎裂,化成了粉末,被罡风卷起再也找不到一丝存在过的痕迹。
青色的结界也消散了。
监兵神君顿住脚步,瞪着眼睛摇头,讷讷道:“怎么会……”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有苏婉儿伸出双手在空气中胡乱的抓着,想要握住被风扬起的尘埃,哪怕一颗也好,然而只是徒劳。她狠狠的咬着下唇,无声的流泪。
轻风拂过脸颊,长轩默默的闭上眼睛,似乎在用心感受。
青色的神识温柔的包裹住凤星河被秽气浸染的灵珠,化做一股强劲的木系灵力,缓缓的汇入,和魔气纠缠、抵抗。已经黑透的灵珠,渐渐透出了一抹青色。
凤星河难耐的低吼,额头上满是汗水,紧皱着眉毛疯狂甩头。
轰隆!!
雷霆又至!
帝俊剑陡然出现,丙火阳雷里夹杂着滚滚秽气和天道劫雷正面相抗。两道雷电在半空中交织,雷火激射,散发着无尽的光芒。片刻之后,劫雷以压倒性的胜利击散了阳雷,向着凤星河扑去。
有苏婉儿心里又急又忧,下意识的上前,激动的轻呼,“未央!”长轩心头一惊,赶忙拉住她,“你不要命了?!”
“噗!”
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
凤星河四肢着地的跪在法阵里,张着嘴巴大口喘息,鲜血滴滴答答的往外流。他抬起左手对着边上挥了挥,随后跪伏着、额头抵在地上,手里按着木剑,闭目休息。
还没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