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腹肌。
这在陆惟生听来简直天方夜谭。
诗灵实验室针对影狩基因发起的一百三十余场抗诱惑训练有着极高的含金量，迄今为止，没有一个异性胆敢这么调戏陆惟生，尽管男子本身浓烈的禁欲气息足够惹火，但骨子里透出的冷厉杀伐又足以灭杀一切生扑过来的狂蜂浪蝶——
毕竟枪械上膛的声音是唤起理智的最佳良药。
但苍芙不同，硝烟的味道只会令她亢奋，若真是玩枪，陆惟生未必是她的对手。
男子盯着苍芙，眼里闪过诸如不可置信、羞愤、恼怒等种种情绪，停顿片刻，仓皇丢下一句“你简直不可理喻——”，转身就走。
步子迈得又急又大，作战靴碾过雪堆，发出沉闷的声响。
虞衡朝着苍芙遥遥丢去一个眼神。
“吵架了？”
苍芙不置可否，耸了耸肩，将手里的三棱军刺丢回密封箱，盖上盖子。
蓝色弧光一闪，伴随着“嘀”一声，显示箱体封死。
虞衡心痒难耐，趁人不注意，想凑到苍芙面前问个清楚，谁知陆惟生半路折返回来，硬生生拦在他面前，用眼神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
高仲芳看着虞衡在陆惟生面前缩起脖子的模样，摇摇头，在物资清点单上打了个勾塞进星际猎人怀里，走过来汇合。
“生哥，商人那边传来消息，说谈判很顺利，黑市头子苏拉已经买通了管控点驻守的反叛军，接下来就是价格的问题。”
“嗯，出发。”
“好。”
即便是面对陆惟生，高仲芳的话也依然不多。
他习惯了在偌大黑市的夹缝里讨生活，陆惟生找到他的时候，他从郭旭手里劫走的军火还没来得及递给买家。
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高仲芳不慌不忙地将防弹炭盒塞进交易方手里，淡淡说了一个字——
“跑。”
买家也是道上混的，二话不说带着小弟扭头就跑。
沈流云看了眼人高马大的高仲芳，又看了眼发财后染了黄毛垂头丧气的郭旭，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捶了他一拳，怒道：
“废物东西，能不能拿出点当年和生哥对着干的架势来！”
郭旭过了一段养尊处优的日子，横行霸道的气性早就散没了，捂着胳膊一脸委屈，“天地良心，我也没和生哥对着干过啊……”
黑市肮脏的巷子里，高仲芳孤身一人对上陆惟生。
深秋，黑市坐落在常年背阴的山脚，这里的天气比繁华的城市冷得要更早。
男子穿一件杂灰色高领薄毛衣，下身是西裤和皮鞋，肩腰胯腿呈现标准的黄金几何，手腕上绑一块低调的银灰色金属腕表，一副刚从名利场上走下来的精英装扮。
但高仲芳清晰地感知到了危险。
他谨慎地将匕首调整到了最趁手的角度，泛着寒光的利刃对准了男子脖颈。
陆惟生目视带着军火逃离的买家离开，眼底没有半点波澜。
像是根本不在意数百万星币落入旁人之手。
高仲芳警惕地看着陆惟生，余光扫向四周，暗暗寻找脱身的方法。
双方陷入僵持。
到两分钟的时候，高仲芳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终于，陆惟生说话了。
“从今以后替我做事，或者，为这箱军火付出代价。”
“给你点时间考虑。”
语气和高仲芳见过的大多数上位者一样，都是冷冷的。
但这种冷里没有一丝威胁，也没有一丝倨傲，平静到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彼此都无关的事件，却令高仲芳联想到一些令人绝望的画面——
他的生命即将终结在这处狭窄的暗巷里。
等天色彻底变黑，蛰伏的饥饿蝇虫便会出来将他啃噬殆尽。
机械表指针弹动。
陆惟生修长的手指抚上后腰的枪械，保险栓嵌套进尾指，如果他真的决定动手，只需要半秒不到的功夫，高仲芳脑海里的画面就会立刻成真。
好在后者及时作出了决定。
高仲芳“当啷”一声丢掉匕首，双手举过头顶，深吸一口气，对陆惟生道：“从今天开始，我跟着你做事。”
“嗯。”
陆惟生淡淡应了一声，将保险栓压回去。
他看都不看地上的匕首一眼，直接越过高仲芳，朝着买家逃窜的方向走去。
步伐也是慢条斯理的。
唯独在路过摆满稀奇物件的零星摊位时来了点兴趣，余光落在一些夸张的金属首饰上，被打磨过的项链泛着陈旧的银灰色光芒，莫名得吸引人。
“你如果想找那批货的话，另一个方向有近路可以走，我知道他们的车停在哪里。”
高仲芳道。
陆惟生脚步没停，背对他抬起两根手指，勾了勾。
算是叫他跟上。
高仲芳回头看一眼沈流云和郭旭。
沈流云吊儿郎当地倚着车门，对着他扬了扬下巴，“生哥喊你过去你就去，一会儿要是跟丢了，命也该跟着丢了。”
高仲芳浑身一颤，连忙拔腿去追。
同时心底暗暗记下沈流云称呼陆惟生的方式。
生哥。
很陌生的称呼，应该是最近崛起的人物。
高仲芳跟着他走了一段路，率先打破沉默，“我叫高仲芳。”
“嗯。”
“你需要我替你做什么事情？”
“日后你会知道的。”
“好。”
对话结束。
高仲芳目光落在陆惟生腰间别着的枪械，最新型号、军用、非市场流通品。
他倒抽一口凉气，暗自攥紧了拳头。
直到两人转过一处地形复杂的拐角，进入稍大一些的黑市通路，此前逃跑的几名买家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意识都还清醒，全都哭丧着脸求饶。
熙熙攘攘的人群经过，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倒是苍芙与黑市格格不入的模样惹得常客回头驻足。
但她出拳的速度又实在骇人，无人敢上前搭讪。
见陆惟生衣冠整洁地现身，她皱了皱眉头，抱怨道：“没动手怎么这么慢？”
“路上逛了逛。”
“有好东西？”
“没有。”
“啧。”
“时间还早，有兴趣的话可以陪你逛一逛。”
“真的？”
苍芙眼睛一亮，抱起的胳膊放下来。
她和陆惟生今天出来是为了拍下阿列谢克港口一间泊位的使用权，这场拍卖会之盛大，开幕仪式甚至邀请到了诗丽兰雅城市长致辞。
对此，苍芙难得盛装打扮了一番。
白底黑色波点衬衣扎进黑色针织半裙，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外面罩一件驼色风衣，这会儿因为刚动过手，许是嫌热，风衣袖口扎上去一截，露出里面半透明的波点衬衣。
身段妖娆，红唇艳丽。
站在黑市这种鱼龙混杂的地界，骨子里的桀骜透出来，使得风情更上一层楼。
陆惟生觉得喉咙发紧，他扯了扯领口，却发现这玩意儿根本没有勒到自己，便又慌张地松了手——
薄毛衣“啪”一声弹回去，重新勒住凸起的喉结。
喉结滚动两下，将两团空气咽入腹中。
陆惟生清了清嗓子，走向苍芙，靠近后习惯性地站在她身侧靠后一些的位置，说话前，眼神先拎了起来，四周环视一圈，替她杀死所有不怀好意的打量和蠢蠢欲动。
杜宝蓝识相地离开，中途与高仲芳对视一眼。
“新来的？”
“……”
高仲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选择沉默以对。
“猎人几队的？”
“……”
“嚯，哑巴。”
“我不是哑巴。”
“不是哑巴你不说话。”
杜宝蓝跟了苍芙没几天，就从自卑敏感的混血种小可怜被养成了心气旺盛的毒舌女王，高仲芳说不过他，也还没搞清楚状况，便想着先离她远些。
谁知刚挪了几步，就被黑洞洞的枪口顶上太阳穴。
“别跑啊，要是你跑了，你怎么向老大交待？”
杜宝蓝咧嘴一笑，眼下的蛇鳞纹路密密麻麻，看着既神秘又令人头皮发麻。
高仲芳站住不动了。
不过他也没多害怕，浅浅斜了杜宝蓝一眼，问道：“你口中的老大是指……生哥？”
“不，生哥是很厉害没错，但我认的老大，是他旁边那位。”
“嗯。”
高仲芳点了点头，却不敢循着杜宝蓝虔诚的目光盯着苍芙乱看。
毕竟杜宝蓝出手只是吓唬他，但陆惟生出手，却是真的会要了他的命。
“想知道他们的身份吗？”
“如果方便的话。”
“那你得凑过来点。”
“……”
高仲芳象征性地朝着杜宝蓝靠拢一些。
她有着一头金棕色的卷曲长发，虽然鳞纹重了一些，但在黑市里，这种成色的混血种依然能卖出不错的价格。
尽管他对混血种没有歧视，但这会儿被杜宝蓝捏在手心里盘弄，还是生出一种微妙的落魄感。
“知道陆惟生这个名字吗？”
“陆惟……”
“生”字尚未出口，高仲芳脑子里“轰”得一声，黑市里广为流传的那份高危名单上的名字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
而“陆惟生”三个字明晃晃印在第一页，和希尔德星系巡逻队几位名号响当当的舰长排列在一起，标红加粗感叹号，提示一众星际商人千万小心。
高仲芳止不住地冒冷汗。
自己竟然在无意间劫了Gasoline队长的货，以及令他惊讶不已的另一个维度是，Gasoline队长竟然毫不避讳地介入了这种生意。
恍惚间，他产生了一种见证偌大星系一股新势力诞生了错觉。
或许也不是错觉。
杜宝蓝被高仲芳脸上呆滞的表情取悦到了，她环起胳膊，继续得意道：
“只是生哥的身份就吓到你了？要是你听说了我们老大的身份，不得当场昏厥，我说，你该不会真的这么菜吧，劫货之前不先打听打听上家是谁？”
“我只负责劫买家想要的东西，扫描仪在买家手里，我也不知道箱子里有什么。”
高仲芳说完，觉得这番说辞苍白无力，于是抿唇闭嘴。
但很快又问杜宝蓝，“所以，你老大的身份是……”
“不告诉你，慢慢猜去吧，傻大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