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之喉”朝着光途歼灭急速逼近。
小型弹体擦过空气，密集的震颤很快与环绕在作战舰四周的屏蔽网产生共振，仅仅飞行了几公里，这玩意儿便如同魔术表演一般，从汪雨楣眼前的光屏上消失了。
汪雨楣噌得站起来，满脸愕然。
“苍芙执行官，对方发射的小型弹体忽然就——”
与汪雨楣的惊慌失措相比，苍芙平静到像是根本没把这种小伎俩放在心上，但眼神却是无可避免地冷了一瞬。
“汪雨楣，率领全体副官和驾驶员前往安全舱。”
“明白——什么？”
汪雨楣愣在座位里，透过水波纹状的磨砂光幕，看着苍芙端坐在驾驶舱的笔挺背影。
“永夜之喉”与歼灭舰之间的距离正在急剧缩短。
苍芙略略回头，看向瞪圆了眼睛的汪雨楣，语气染上一丝难以言喻的厉色。
“汪雨楣一等副官，执行命令，不要让我重复第二次。”
“明白，苍芙执行官。”
汪雨楣死死咬住嘴唇，脸色苍白地从驾驶舱位里退出来，看了已经起身的布里希达和芦西一眼，沉声道：“全体驾驶员，现在跟随我前往安全舱。”
“……”
芦西担忧地盯着苍芙模糊的身形。
汪雨楣擦肩而过，见他站着不动，一胳膊肘捅过去，用口型无声道：
“快走，别留在这里拖后腿。”
“……”
芦西心领神会，走出两步再回头时，便发现苍芙已将全舰操控权收归至主控台，紧接着“嗡嗡”两声，用于保护轻薄机械腔体的屏蔽网被关闭。
屏蔽网失灵的一刹那，剧烈的风噪透过舷窗钻入舰内。
安静的光屏忽然“滴滴”鸣叫起来，数不清的刺目红点争先恐后地涌现，右下角读数疯狂缩减，若是换算成时间单位，撞击时间已经不足两分钟。
仅仅是瞥一眼，芦西都有种肾上腺素急剧分泌的感觉。
不过很快，安全舱的门合上。
将所有噪音隔绝在舱外。
鸦凛显然也注意到了行踪成谜的“永夜之喉”，面对这种情况，他第一时间释放伴生护卫舰，建立起固若金汤的拦截线。
苍芙撤掉屏蔽网的行为在他眼里无异于送死。
鸦凛厌恶的是自己永远处在被动境地，但并不厌恶苍芙。
这位傲娇的青年操着故作成熟的口吻，用硬挤出来的低沉声线道：“苍芙执行官是打算单刀赴会吗？未免太小瞧我们深蓝舰队了。”
言辞间有着别扭的关心。
苍芙轻轻“啧”了一声，没有半点闪避的意思，甚至推动操纵杆主动迎上去，将即将遭到打击的点位彻底暴露给德蕾号。
以及德蕾号里笑容逐渐放肆的尤歌执行官。
“没有小瞧深蓝舰队的意思，只是——”
苍芙简单调整飞翼的角度。
在与“永夜之喉”进行撞击的一瞬间，用一种不可思议到近乎诡异的角度猛得下潜，宛如黑天鹅入水，飞翼扇出的气旋令小型弹体误以为击中目标，弹体纷纷脱壳，借由活体金属腐蚀液挥发形成的焰火构成了这只“黑天鹅”华丽的尾羽。
漫天爆炸声响起。
但作战舰内却是无比安静。
这份绝妙的隔音将苍芙语气里的狡黠无限放大，响彻公频。
“只是——在座各位，谁不想独吞这么大一份积分呢？”
鸦凛脑子“嗡”得一声。
热血冲头，一张脸涨得通红。
有种别别扭扭表达关心却喂了狗的感觉。
莫伊金表情阴沉地看向天空。
空气里漂浮着大量橘粉色的絮状燃烧物，因为没能附着在金属上，腐蚀液很快挥发殆尽，只余下装点夜空的作用。
唯有陆惟生第一时间下令让Gasoline和兵团寻找掩体，避免沉降的腐蚀液对成员们造成影响。
自己则带领一支精简的队伍深入街巷，做最后的清扫工作。
和队友交替休息，更换弹匣、擦拭弹簧匕首鲜血的间隙，他默默抬头看天。
呼出的白气被风带着螺旋上升。
光途歼灭不知何时消失在了视野里，留下后方茫然的深蓝舰队。
德蕾号里，尤歌嘴角轻松写意的笑僵住。
光屏里的景象超出了他的认知，导致他这颗常年经受训练的大脑出现了罕见的宕机，直到曲霜厉声提醒他闪避，这才凭借超强精神力摆动操纵杆，带着德蕾号快速拉高空域。
一发蚀光炮擦着底舱过去，直直坠入荒原。
在黑夜里亮起一团壮观的蘑菇云。
紧接着连发干扰弹扑面而来，仿佛长了眼睛的鸟雀，专啄德蕾号最轻薄的腔体。
尤歌被迫连连闪避。
曲霜一边打配合，一边面无表情道：“尤歌执行官，对方好像是个硬茬。”
尤歌后槽牙磨得咯吱咯吱响。
“曲副官，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不需要你提醒我，还有，把‘晨曦之瞳’给我拉满，我要看着仿冒品被烧成灰烬！”
“明白。”
燃烧弹就燃烧弹，还“晨曦之瞳”。
曲霜理解不了要塞实验室这种浮夸的起名风格，简短应答后，将蓄势待发的弹仓推入轨道。
尤歌收回铺开的精神力，自觉已经摸清了光途歼灭和苍芙的套路。
牺牲掉厚重的防御层，将气体燃料充盈全舰，凭借汲取到的气流与燃料混合烧热，推动轻盈的舰体以数倍于寻常作战舰的反应速度参与空战。
也就是说，整艘舰船便是一座移动的燃料仓。
只要被逮到一个空子，哪怕是一发拇指大小的弹体，一旦没入机械腔体——
“砰——”
光途歼灭便会化作一团熊熊烈火。
最后坠毁。
尤歌兴奋地往嘴里塞了一根能量果冻胶条，抬手将弹药量无比充足的“晨曦之瞳”发射出去，在光途歼灭四周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弹网”。
“嗤。”
苍芙轻哼一声。
在尤歌胜券在握的表情里，直接关闭了动力引擎。
偌大一艘歼灭舰在空中滞留了半秒，舱内灯光全部关闭，信号源消失，接着舰首朝下，失速直坠。
安全舱里响起一片凄惨的“啊啊啊啊”。
“我们中弹坠毁了吗？怎么没有失速警报？”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啊啊啊苍芙执行官救命……”
“……”
中间夹杂着白椴一声很没出息的“我不行了我想吐”。
汪雨楣试图解开安全锁扣，前往驾驶舱寻找苍芙，却被芦西一把按住胳膊。
清俊的男子极少有这般沉重的表情，汪雨楣一愣。
也就是一瞬愣神的功夫，解开一半的安全锁扣被芦西咔哒一声又扣了回去。
鸦凛看着从光屏上彻底消失的信号源，猛得从液态金属椅里站起来。
单手撑住主控台，不可置信地扩大侦测范围。
一无所获。
就在这时，通讯里响起陆惟生冷峻的声线。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去查看！”
紧接着，通讯另一端响起越野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男子在暴击反叛军时气息能够做到丝毫不乱，这会儿只是孤身一人穿越深巷的功夫，安静的车厢里便回响起微微颤抖的呼吸。
他看着风暴号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去，将自己驾驶的这辆越野远远甩在身后。
掌心里的贯穿伤剧烈地疼了起来。
被牵动的神经直抵心口，整片胸膛泛起弥漫性痛意，影狩觉察到异样，从熟睡中醒来，戒备地坐好。
另一边，苍芙任由歼灭舰自由落体十几秒。
虽然顺利躲开了“晨曦之瞳”的围攻，但这种自\/杀式操作还是看得尤歌一头雾水。
出于保险起见，他命令曲霜向坠落的歼灭舰投射了好几枚以“硕大体型”和“重量”着称的碎骨弹。
苍芙稳稳地坐在液态金属椅里，一边观测近地距离，一边将随着自由落体漂浮起来的零碎物件丢回置物架里锁好。
伸手摸到一条番石榴味的浓缩营养液，用牙齿撕开豁口挤进嘴里。
液体入喉。
暖流从腹腔直冲头顶，丝丝缕缕的蓝色从瞳孔深处沁出，经过强化的精神力渗入机械腔体，推动精细的零部件无声移位，将歼灭舰从失速状态里拔出，进入无动力近地滑翔。
飞翼左右晃动，巧妙地避开几枚沉甸甸的碎骨弹，准备借由爆\/炸引起的气浪完成爬升。
后者落地。
地动山摇。
剧烈的震荡波传出去数公里远，掀起的狂暴气流卷着沙尘，宛如一堵厚墙，被陆惟生驾驶的武装越野一头撞散。
浑浊的空气能见度极低，男子视线受阻，只能漫无目的地继续往前疾驰。
过载的引擎轰鸣在碎骨弹制造的声波里不值一提。
陆惟生黑衣黑车，探测不到歼灭舰的光屏熄灭之后，连车厢里都黑得可怕，雪亮的车灯探向的远地里似有冲天火光。
男子眼底瞬间泛起浓重的猩红之意，像是烟卷里燃起的烟丝——
他将碎骨弹触地的动静当成了光途歼灭坠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