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芙咬牙擂了陆惟生一拳，闷头站起来去卫生间洗脸。
陆惟生笑着受了这一拳，起身跟上去，若无其事道：“这裤子实在是有些紧，我还是换回之前的裤子吧，刚才过水简单搓了一把，这会儿应该已经烘干了。”
“随你。”
苍芙拧开水龙头，掬了一捧凉水泼在脸上。
散开的长发从肩头滑落，陆惟生及时接住，替她撩起，又从手腕上褪下一根黑色皮筋，娴熟地扎了个松垮的鸡毛掸子。
苍芙关了头看向镜子。
她明明有着极具攻击性的长相，但头发被陆惟生扎起后，却莫名有了一丝温婉的意味，偏生脸颊上的红意尚未褪去，温婉之上又平添一丝羞涩。
陆惟生心跳如雷，轻轻松开托住她发髻的手掌，稳了稳心神，越过她去取烘干架上的裤子。
裤子已经洗干净了，被烘干机蒸出一股好闻的皂香。
苍芙扯下毛巾盖在脸上，陆惟生在她身后换裤子。
尽管他的动作已经足够快速，但中途每一次布料摩擦、按开和扣上金属纽扣、滑动拉链、松紧带被扯开后“啪”一声重新箍在腰上的动静像是被调慢了速度，又放大了音量，清晰落入苍芙耳中。
片刻后，陆惟生轻咳一声，“那个，我换好了。”
苍芙调整好情绪，将毛巾拿下来丢在一旁，佯装无所谓地掀开男子的衬衫看了一眼，然后快速合上。
“都留红印了，裤子穿着不舒服怎么不说？”
“因为当时你正在对着服务生的尾巴大肆夸赞，完全忽略了站在你身后的我。”
“嗤，怎么还惦记着这件事。”
“嫌我惦记这件事？我标记你的时候，你是不是没忍住捏了兽耳？”
“没有的事。”
苍芙迅速否认，拉开卫生间的门，逃离般飞快走出去。
没走两步发髻就散了，被海风吹起的发梢拂过陆惟生的胸口，弹起的皮筋被他精准捏住，重又戴回手腕。
*
斗兽场作为远东号上的保留项目，每年要消耗掉大约上千名兽人。
但因为其丰厚的报酬，仍然有大量的兽人前赴后继，但更多的是被拍卖行老板夏佛斯从鲭鱼市周围捉过来的倒霉蛋。
穿过富丽堂皇的歌舞厅，坐着宽敞的全景电梯一路往下。
沿途路过十几层装修风格迥异的小酒吧、运动馆和倒数第二层的拍卖行与展厅，最后来到充斥着血腥与暴力的斗兽场。
电梯从最开始的零星几人，到慢慢地人越来越多。
陆惟生用身体替苍芙挡出一处宽松的角落，将背后浓重的雪茄、除臭剂、脂粉和香水味尽数遮去，只给她留下清新好闻的皂香和乌木雪松香。
苍芙用指尖点着他的腹部，数腹肌块数。
两人气势完美融合，自成一方空间，将试图上前搭讪的男男女女阻隔开来，直到电梯“叮”一声停下。
新旧血液的气味、汗臭味、金钱味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
讲道理，夏佛斯花了大价钱想改善这一层的味道，但在安装了空气过滤器及喷雾式芳香泵后，除了将这里的味道变得更复杂之外，收效甚微。
一轮残酷的角斗刚刚结束。
人群分成两派，赢钱派爆发出激烈的欢呼声，输钱派则是疯狂地喝倒彩、跳上赌注台撕扯帷幔，同时对着工作人员尖叫着咆哮。
工作人员见怪不怪，眼神落在壮硕的兽人保镖身上。
兽人保镖浑身覆盖皮毛，人类脑袋大小的拳头稍稍一动，发疯的loser瞬间物理静音，垂头丧气地跳下桌子，没入人群消失不见——
想来是去楼上小酒馆借酒消愁去了。
苍芙拉着陆惟生的手穿过人群往前走。
陆惟生注意着四周，不让任何发疯的人挨到她。
由于鲭鱼市普遍瞧不起混血种，因此越是到场地边缘，人反而越少，大家生怕被混血种的汗液或者鲜血溅到，仿佛沾到分毫都会变“脏”，得去游轮上开间豪华套房好好清洗一番。
苍芙在场地边缘找了处位置，与一名仰面躺在地上的兽人只隔了两米的距离。
陆惟生挨着她坐下，余光瞥见有营养液兜售，便问她想不想喝。
“如果不是酸柠檬味的话可以来一袋。”
“好，我去看看。”
陆惟生起身走到布置得很是粗糙的流动贩售车跟前，看着五花八门的口味，正要接通苍芙的专属通讯器，斜刺里伸来一只手，戴着绑有蝴蝶结的蕾丝手套，抚向他的手背。
男子与满室酒肉看客的浊气不同，尽管高大的身型和白面书生不沾边，但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透出一股子难得的“清雅”。
干干净净，令人垂涎。
苏黎妮塔被苏家从禅机城流放到这里思过，在远东号上纸醉金迷了个把月，总算是碰上了感兴趣的人。
更何况，她来自禅机城，精神力值算是鹤立鸡群，一眼就看出陆惟生是个混血种。
气味纯净的混血种，真是太太太有意思了。
苏黎妮塔情不自禁摸上男子血管微微凸起的手背——
陆惟生飞快收回手，插进兜里。
眸光冷冽，如刀般割过苏黎妮塔的脸，面对她这张世俗意义上来讲漂亮的脸蛋视若无睹，甚至有一丝浅浅的愠怒。
苏黎妮塔一愣。
身后两名保镖上前一步，试图从气势上压过男子。
陆惟生眸光一沉，浑然天成的威严感如排山倒海般碾向保镖，影狩跟着一睁眼，凶兽之瞳甚至带来死亡的压迫，寻常人根本承受不住。
两名保镖瞬间脸色煞白，对视一眼，在彼此眼底看到了浓烈的恐惧。
苏黎妮塔也不好受，只能用精神力死扛。
但仍是扛不住，便更换策略，伸出去的手指嗖得缩回来，点在胸口，娇滴滴道：“这位先生，好好的为什么要冲本小姐发脾气？”
陆惟生懒得理会，对售货员道：“一袋青苹果味营养剂。”
“好的先生，一百八十八星币。”
说着，将收款用的锥形光屏打开，陆惟生扫过手掌，锥形光屏发出一连串爆金币的音乐，意味着眼前这位付款人乃是难得一见的、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有钱人。
售货员的表情立刻热忱起来，将青绿色的苹果味营养剂双手递过去。
陆惟生接过来，淡淡道：“吸管，两根。”
“好的先生，请稍等。”
售货员从筐子里翻找出两根吸管，亦是恭敬地交到男子手里。
按苏黎妮塔的臭脾气，要是有人敢这样忽视她，早就被她修理得服服帖帖，但面对星系里的极品，她愿意付出多一些耐心来沟通，于是又道：“两根吸管？这位先生是和朋友一起来的吗？”
“……”
回应她的依然只有沉默。
以及陆惟生清俊笔挺的背影。
从兽人咆哮着撕咬在一起的斗兽场上溅出一道血迹，男子猛得将营养剂护在胸前，堪堪避开。
鲜血溅到一名观众脸上，那人怔了怔，换来男子一句诚恳的“抱歉”。
苏黎妮塔咬着嘴唇往前走了两步，刚好见到陆惟生在苍芙身边坐下，问完她喜不喜欢这个味道后，贴心地撕开包装，插了一枚吸管进去。
苍芙想将营养液接过去。
陆惟生却不让她拿，“就这么喝。”
苍芙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清甜的果香盈满口腔，她舔了舔嘴角，给出中肯的评价，“好喝，你要尝一口吗？”
陆惟生将另一根吸管藏入衣袖，轻声问她，“我可以直接用你的吸管喝吗？”
苍芙翻了个白眼，“都亲过这么多回了，还讲究这些啊。”
说着干脆抬起他的手，帮他将吸管送入口中。
陆惟生觉得满足，弯着眉眼，在确定是想亲还是想抱之前，先朝着苍芙黏了过去。
苏黎妮塔目睹了这一切。
外形装扮皆无可挑剔的禅机城苏家三小姐忍受不了这种忽视，一直以来，她看上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道理。
更何况，对方只是一名混血种。
低贱的混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