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诺城位于北洲的最北端。
极寒之地。
自踏上这片土地开始，苍芙就从风中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尤其是路过拍卖会场，抵达珍夷山庄酒店后，从露台窥得巍峨的铃音珈蓝山一角。
气候严寒，山顶覆盖了厚厚一层雪，将灰蒙蒙的天空与深色山体切割开来。
陆惟生收拾好行李，推开露台的门，走到栏杆边和她站到一起。
双手搭在栏杆，探出去半个身子，转头冲她笑，“怎么样，是不是很壮观？”
说话间，嘴里哈出一大团白气。
“嗯哼，确实很震撼。”
“外面太冷，要不要进去躺在椅子上看？”
“不啦，还是吹着风看最有感觉。”
陆惟生要布置铲除撒鲁克逊的事情，这会儿要去和高仲芳碰个头，他替苍芙搓了搓冻红的手指，叮嘱道：“再看一会儿就进去，别冻坏了。”
“好。”
“那我先去忙了。”
“嗯。”
房门在身后关上。
苍芙盯着铃音珈蓝山，脸上表情沉了下来。
山体高耸入云，是整条寒渡山脉绵延数千个山头里最险峻、最复杂的一座。
拍卖会场和一众度假酒店坐落于群山之中。
视野有限，除非升上万米高空，否则根本看不清寒渡山脉的全貌。
然而在苍芙眼里，一座更为庞大的隐形光幕穿透山体，拔地而起，直冲天穹。
从光幕上持续发出超出人耳接收频率的高频嗡鸣。
这种嗡鸣会使人亢奋。
将拍卖会场建在这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苍芙手指冻得有点僵，迫不得已回了房间，好在陆惟生提前准备了热茶，捧起来喝一口，体温迅速回暖。
她摘了围巾，坐在躺椅上继续盯着光幕思索。
腿上躺了一本翻开的拍卖名册，印有黑晶立方体的那一页上空空如也，连介绍词都没有，看起来当真像是充数的。
如果能找到光幕发射装置，查看喷码，就能确定她目前身处的星系以及星球编号。
但看光幕曲度，装置大概率深埋在星体正中央，并且是以横切的方式制造出了多元空间，至于光幕那一头是什么，苍芙很好奇。
沉默了一会儿，她起身去行李箱里翻出为陆惟生量身定制的苍穹x号。
开始往里面录制语音。
录制到一半，林莎朗打电话过来，喊她出去进行竞赛部集训营开始前的合影。
直到打完电话，苍芙才发现忘了关录音，如果要删除，就得全部重录。
她懊恼地笑笑，“抱歉录了这么一段奇怪的内容进去，你就随便听听啦，不要介意。”
说完这些，苍芙关了录音键，把苍穹x号塞回行李箱。
珈蓝公园在拍卖会期间免费开放。
威尔森博士正是看中这一点，才将集训地点确定在了这里。
见她过来，林莎朗跳起来招呼她。
“快来快来，就差你了。”
“来了。”
苍芙笑着回应。
杭宜月作为赞助方，缩在韩墨身边，头上戴着大大的防风眼镜，为了拍照摘下来后一直在流眼泪。
苍芙被威尔森博士安排在最中央的位置。
由于一直有人被风呛到流泪或者打喷嚏，简单一张照片拍了二十余次，每张照片里的苍芙都表情管理满分，古灵精怪到看不出是在拍正经的宣传照。
“芙芙，求教，你怎么做到的？”
林莎朗捏着通红的鼻头，稍有不慎冷风灌入鼻腔，又是一阵来势汹汹的喷嚏。
“可能天生不怕冷吧。”
苍芙双手插在口袋里，一脸淡定。
“那晚上，阿嚏，你和我们一起去，阿嚏，公园里的灯会吗？阿嚏——！”
“都这样了你还要去灯会？”
苍芙看着林莎朗可怜兮兮擤鼻涕的模样，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脑袋。
“我把防风口罩戴上就行，这不是为了合影没带装备嘛，怎么样，一起去吗？”
“不啦，我晚上要参加拍卖会。”
“哦对诶，你和陆总一起来的，”林莎朗用胳膊肘捅捅苍芙，“嘿嘿，和陆总这种帅到人神共愤的极品谈恋爱感觉怎么样。”
苍芙想了想，一脸淡定地冒出两个字，“爽死。”
林莎朗笑容猥琐。
苍芙反杀，“你和纪鑫什么时候确定关系？”
“嘎？”
猥琐的笑容戛然而止，林莎朗脸上冒出被看穿的尴尬和羞愤，在苍芙的注视下，白净的面颊一点点染上绯红，最后爆发出一声尖叫，朝已经走出一小段距离的苍芙追去。
苍芙拔腿就跑。
林莎朗紧咬着不放。
两人一前一后疯跑进了举办拍卖会的菲诺城圣教会大礼堂。
陆惟生和高仲芳谈完事情，从二楼会议室下来，一眼就看到苍芙朝他这个方向猛冲过来。
“当心滑倒。”
陆惟生皱眉。
“啊啊啊快接住我！”
苍芙冲得太快，眼看着就要刹不住车。
陆惟生下意识对着她伸出双臂，苍芙毫不犹豫地扑进去，抱着他的腰绕到男子身后，探出一颗脑袋对着气势汹汹的林莎朗。
林莎朗：？
陆惟生在苍芙的大力冲击下稳住身形，攥住她的手腕将她牢牢禁锢在身边，这才抬眸看向林莎朗，“你也是过来参加集训的？”
“啊对，陆总您好，我是林莎朗。”
“不用这么客气。”
陆惟生微一点头，明明嘴角挂着礼貌的淡笑，但莫名看起来不好惹，林莎朗搓了搓胳膊，下意识觉得还是纪鑫……
该死的，她怎么又想到纪鑫了！
林莎朗老脸一红，及时停止乱七八糟的念头，对陆惟生道：“我和芙芙闹着玩呢，陆总不要误会哈。”
“放心，不会。”
“那我就先走了，苍芙，我们集训见哦。”
林莎朗对着苍芙眯了眯眼睛。
苍芙对她吐了吐舌头。
陆惟生无奈摇头，见她还穿着羽绒服，便道：“拍卖会要穿正装才能入内，你的礼服已经送到化妆室了，我陪你一起过去？”
“哪里来的礼服？你给我准备的？”苍芙一脸惊恐。
“纪樊娜和宋晴天一起替你挑的，你这是……嫌弃我的审美？”
苍芙学林莎朗的口吻，“没有啦怎么会。”
然后就被男子捏住了脸颊，“你给我好好说话。”
……
陆惟生替苍芙包下了繁忙时段的整间化妆室，以及三名化妆师随时待命。
男子换好正装，就坐在化妆室的沙发上耐心等待。
这次的妆容主题是小烟熏。
全包眼线、以灰蓝色眼影渲染眼尾，唯独大红色的唇妆跳脱出来，配上优雅庄重的黑丝绒礼服，活脱脱一只清冷厌世的鬼娃娃。
苍芙将烫好的直发捋到耳后，露出金属十字架耳环。
刚换好高跟鞋，陆惟生就走到她跟前。
男子身穿同色系丝绒西装，像极了老钱家族里刚从上一任家主手里夺权成功的冷漠少爷。
苍芙眼神扫过他干净的脖子和白色衬衫领。
反复几次，一次比一次重，没有丝毫收敛的意味。
想起上次口红印怎么搓洗都不掉的窘态，陆惟生克制自己不去看她，沉声道：“别闹。”
苍芙戳了戳他的胳膊，一脸坏笑。
“樊娜姐给的特制卸妆油在行李箱里哦。”
“……”
*
虽然菲诺城地处偏僻，气候极端，但因为遍地矿产，常出奇珍，每年来这里更新藏品的名流还是不少。
大多数人苍芙在厉家晚宴上见过。
但也有大批的陌生面孔。
陆惟生认识其中一些，对苍芙道：“很多是低调的黑科技公司。”
苍芙点头，“怪不得，看来都是冲着黑晶立方体来的。”
陆惟生压低声音，“虽然产品名册上没写，但消息已经传开了，这东西是北洲军方发现的，经过实验室分析后觉得可能是高度文明产物，所以才放出来拍卖，不管哪家科技公司拍下，都需要将成果与北洲军方共享。”
“如果是尖端技术储存盲盒，毕竟是星际黑市里最常见的东西，用一点精神力就能打开，容易得很，只是打开后的数据解析可能要花上很久……高度文明产物嘛。”
有趣的是，两人正聊着，迎面碰上了陆坚。
他臂弯里缠着一条雪白的胳膊，但这条胳膊显然不属于王雁萍。
大厅里亮起一道闪光灯。
陆坚被晃到眼睛，恼羞成怒瞪向拍照片之人——
苍芙举着手机，表情讥讽。
身旁的陆惟生更是冷漠至极，看他的眼神如同看蝼蚁一般。
“你、你把照片给我删掉！”
陆坚松开女伴的手，咆哮着想过来打掉苍芙的手机。
陆惟生半点体面都不想维持，伴随着女伴的尖叫，抬腿对着他的胃部重重来了一脚，将这位气虚体也虚的大伯踹出去半米远。
陆坚屁股着地，挣扎着半天起不来。
男子跟着轻笑，“真难看啊，陆坚。”
拍卖会即将开始，苍芙拉起他的手腕，催促他快走。
陆坚眼睁睁看着苍芙和陆惟生一同上了vic专属电梯，电梯像是用黄铜砌的，金碧辉煌，贵不可言。
而在前来菲诺城的飞机上，这位新养的小情人还在和自己撒娇，说想要坐一次拍卖会的vic电梯。
据说这部电梯是身份和地位的最直观象征。
需要在单场拍卖会的消费金额达到一千万北洲币，且不可按年度累加。
陆惟生之前应该没来过拍卖会，他是怎么坐上vic电梯的？
陆坚尾椎骨剧痛，连着脑袋也疼。
想不明白。
什么都想不明白。
抬眼望去，只知道大厅里这些人有的盯着电梯，露出艳羡的表情，有的则是盯着自己和小情人，透出一种见怪不怪的鄙夷之色。
……
vic包厢里陈设了一张巨大的床式沙发，暗紫色，柔软到不可思议。
面前是一块倾斜的单向透视落地窗，可以看到整座会场。
两枚造价不菲的微型摄像头安装在拍品展示台两侧，将拍品外观和状态全方位高清度投放至落地窗一侧的电视屏幕。
苍芙点了一支白葡萄酒，陆惟生口味不变，一如既往选水割威士忌。
点完酒，陆惟生打了个响指。
身着燕尾服的服务生走过来。
陆惟生摸出一张烫金黑卡放进他手里的托盘，低声道：“包间加两瓶酒水，去刷45%的服务费，我要求全场展示我内定的拍品。”
服务生后退一步，恭敬弯腰，“好的陆总，感谢您对本场拍卖会的支持。”
而后转身离开。
皮鞋踩上门外的木地板，一丝噪音也无。
“内定拍品？”苍芙看向陆惟生。
“嗯，为了吸引更多的人前来，部分高珠会针对所有宾客开放内部竞拍，你不是看中了‘暗夜’系列的孔雀绿黑珍珠吊坠和‘高危’系列的环蛇项链吗？两个系列我都替你拍下来了。”
陆惟生说着，鼻尖凑近苍芙脖子，轻轻嗅了嗅。
苍芙垂眸看他。
男子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因为她身上的香膏味道微微张合，有种欲亲又止的克制。
苍芙轻轻眨了眨眼睛。
明明是清冷厌世的造型，但红唇冶艳如同盛放的彼岸花，令今日的她看起来有几分神秘。
会场外，无垠夜空之上，光幕再一次集中发出高频讯号。
在陆惟生看不到的地方，苍芙面色凝重。
她知道，这意味着维持光幕稳定的磁力场正在持续遭到周围不明物体的干扰。
不少宾客没由来得感到头晕。
好在陆惟生没有受到影响，离开苍芙的脖子时，鼻尖沾了一些白白的香膏粉，看起来很是滑稽。
她一言不发，笑着替他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