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轨道矿车就像一个被压扁的棺材,梯形截面,底部窄,顶部开口宽。
一米多长,齐腰高的矿车车沿焊有临时加高的角铁框,上边表着五六层竹板,目测矿车在原有的基础上又加高了至少30厘米。
很符合如今的时代特色。
为追求产量,物尽其用的变着法子扩大工作矿车装载量。
使原本满载一吨的装卸量,硬生生拔升到1.5吨。
再加上装的也是满满的,挂尖的那种,矿车咯呀呀推动时,煤块不时的沿斜坡滚落,在巷道壁上划出放射状黑痕。
车斗缝隙漏下的煤渣铺成黑线,像一条蜿蜒的毒蛇,很长,很长……
推车,尤其是推严重超载的矿车,这无疑是一个考验力气的工作。
由于隧道空间狭小,容不下五个人一同发力。
只能让赵德柱跟周海新挤在矿车后边屈膝顶住车尾发力,何雨弦在前边跟个老黄牛一般拉着小臂粗的缆绳,低头撅腚,吭哧吭哧的往前拉。
一开始雨水跟李秀兰也想凑近乎,想在前边和何雨弦一起拉车。
“一边玩去,瞎掺和什么!”
矿洞里隧道是有一定坡度的,有时低,有时高,但大体还是呈十几度的缓慢下坡趋势。
站在满载1.5吨原煤的矿车前边,可着实不是一件安全的事。
翻车事小,万一赶上下大坡,一个不注意就会被卷进车底。
矿车底下与铁轨连接处,倒是勉强能趟过一个人,但就怕到时候手忙脚乱的把手搭在铁轨上。
到时候,不得被压的青一块紫一块?
这么危险的工作,何雨弦是说什么也不会让雨水干的。
哪怕是在后边推,他都不想让自己亲妹妹推。
万一溜车呢?
沾雨水的光,李秀兰也是难得的在一旁干起来监督工作。
最后一个弯了,过了这个弯儿,就是主隧道,到时候空间大了,好伸展。
“慢点慢点,要脱轨了!”
轨道矿车就这点不好,过弯道的时候,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稍微不注意车辕就会脱离轨道。
空车也就罢了,掉下去了再别回来就行。
但现在可是重车,但凡有一个轱辘偏离轨道,车身不稳,分分钟翻车。
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用木棍“别辕”,防止脱轨。
也就是用长木桩子抵在车辕下,一点一点的往前挪。
这个活儿跟推车比,相对轻松一些,自然是落到一直监工的两名小女生头上。
看着轻松,实则一点不安全。
因为“别辕”的人需要挤在车厢两侧靠前的位置,稍有不慎就被挤到。
每每这个时候,何雨弦都会撤到矿车跟前,小心观察的同时,拉着车帮慢慢往前挪。
可即便已经很小心了,意外还是发生了。
李秀兰怀里抱着的小臂粗木桩,与车辕接触的地方,可能是因为长时间受力不均,咔嚓一声,断了。
本来干这活李秀兰就是用出了吃奶的力气,抱木桩时咬着牙,全身都在用力。
木桩突然断裂,惯性作用下,使得李秀兰一个没站稳,一头扎向矿车。
偏偏这个时候矿车也是咯噔一下脱轨了。
慌乱中,李秀兰手忙脚乱的扒住隧道旁凸起的石块,这才没有栽到矿车上。
但人不找车,车找人呀!
好在关键时刻,何雨弦下意识扎稳马步,用身体顶住倾倒的矿车,然后眼疾手快的把半个身子夹在矿车与隧道岩壁中间的李秀兰拉了出来。
可即便如此,李秀兰裸露在外边的左手手臂,仍被刮出几道血痕。
这是刚才匆忙中,被岩壁上凸起的山石划破的。
虽然有点小伤,但总比被矿车压成肉饼强。
“班长,不要紧吧,还能坚持吗?”
李秀兰咬着牙把挎在脖子上的毛巾绑在伤口处,算是简单包扎了。
“我不碍事,咱们继续推车。”
矿车脱轨后,由于两边有岩壁挡着,倒也没完全翻车。
小二十度的倾斜着倚在山壁上,煤灰掉了不少。
可连车带煤加在一起,仍有小二吨重,靠人力,尤其是在狭小的空间里,很难将其正回来。
老办法,用棍子一点一点的别吧。
一般发生类似的翻车事件,要不就是卸车,要不就是喊几个人过来,齐大伙的把矿车赢搬回去。
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几个小年轻,竟想凭一己之力将矿车搬回到铁轨上。
然而事实行动起来,真没有看上去那么困难。
相反,都感觉还没怎么用力,矿车就搬回到铁轨上了。
当然,他们没怎么用力,不代表何雨弦也没用力。
只不过他没有声张,依旧如老黄牛一般,默默的在前边拉车。
矿车上了主通道后,本次运输任务,基本上宣告完成。
在小小的缓下坡铁轨上,不用怎么费力,矿车便是轻松推动。
很快,最后一寸黑暗被阳光劈开时,何雨弦的瞳孔剧烈收缩。
矿车铁皮上突然镀了层金箔,那些嵌在煤块里的黄铁矿开始迸射细碎星火。
洞口的野酸枣树把枝影投进来,在他们几人汗湿的脊梁上烙出带毛边的光斑。
三十米外泄下的天光像滚烫的钢水,将凝滞的煤尘熔成半透明的琥珀。
何雨弦肩头的麻绳突然轻了——矿车前轮碾过明暗交界线时,沾满煤灰的铁轨竟泛出彩虹色的油光。
班长李秀兰的安全帽滚落在地,在斜坡上弹跳着化作一团跃动的光球。
他们谁也没闭眼,任凭睫毛上的煤渣在强光里蒸腾成灰雾。
洞外山风裹着槐花香扑进矿道,把最后几缕盘踞在矿车底部的阴影撕得粉碎。
“胜利了!我们胜利了!”
9月1日,京城二中高一三班一组采煤1.1吨。
每一辆从矿洞里推出来的满载矿车,都会被专门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登记在册。
这个数据最后会统一核加在一起汇报上去的。
而何雨弦所在的第一小组,也为这次学校的支援建设任务,画上浓重的第一笔。
这一刻,五人皆忘了在坑洞里的艰辛,俱是满脸的喜悦。
高兴的时光总是很短暂的,小小的庆祝过后,李秀兰拉过雨水小声地嘀咕起来。
随后两人手拉手小跑着走了,“你们先在这等我们一会儿,我们去去就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