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丹阁异香】
丹阁的紫檀门扉被推开一道缝隙时，林小野的糖化右臂正发出蜂蜜般的粘稠声响。
三更天的月光透过琉璃瓦，在丹阁地砖上投下蛛网似的蓝纹，那些纹路随着他蹑手蹑脚的动作扭曲变形，像无数双眼睛突然睁开了睫毛。
\"胖婶说的没错，子时三刻的守阁傀儡会打盹。\"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糖晶在舌尖化开诡异的甜腥味。
腰间那本破烂的八卦笔记突然发烫，烫得他差点喊出声——昨夜偷看的刑堂密卷上写得清楚，能解糖化的\"玉髓清心丹\"就藏在东南角的寒玉匣里。
五步之外，三尊青铜药人傀儡垂着头颅，脊椎处延伸出的锁链没入地底。
林小野摸出从厨房顺来的桂花油，这是杂役院都知道的偏方：傀儡的关节最怕油腻。
可当他弯腰时，右臂突然不受控制地砸向地面，糖晶爆裂声惊得供案上的丹炉\"嗡\"地震颤起来。
炉底暗格传来剑鸣。
那声音让林小野想起被南宫昊踹断肋骨时，耳畔响起的金属嗡鸣。
但此刻的剑鸣更尖锐，像有人拿冰锥往他脑仁里捅。
供案上的冰魄剑穗残件突然渗出黑血，血珠落地竟蠕动着拼出个扭曲的\"囚\"字。
\"要命了......\"他盯着自己开始泛金的糖化纹路，没注意背后药人傀儡的锁链正一节节崩裂。
丹阁顶层的妙音仙子突然按住震颤的七弦琴，她腕间五百年来从未褪色的红绳，此刻烫得像烙铁。
林小野的瞳孔骤然收缩。
右臂上的糖晶正在融化，金黄色的蜜液顺着指尖滴落，每一滴都在青砖上蚀出冒着青烟的孔洞。
他突然想起玄霄那日醉酒后说的话：\"混沌道体觉醒时，连眼泪都能毒死元婴修士......\"
药人傀儡的青铜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最左侧那具突然抬头，黑洞洞的眼眶里亮起两点幽绿鬼火。
林小野本能地翻滚躲避，却见傀儡的右臂化作一道残影，\"唰\"地擦过他耳畔，将身后的紫檀门板击得粉碎。
木屑纷飞中，他闻到一股熟悉的沉水香——是慕容嫣那疯女人惯用的熏香。
这念头刚起，第三具傀儡的胸腔突然裂开，数十根带着狐毛的青铜锁链如毒蛇般窜出。其中一根擦过他的脸颊，火辣辣的痛感让他瞬间清醒。
\"玄霄！老不死的！\"他在识海里大骂，\"你他妈再装死——\"
\"闭嘴。\"神识里响起熟悉的冷喝，随即一股寒流从脊椎窜上脑门。
林小野的视野突然覆盖了一层淡蓝色光膜，药人傀儡的动作顿时慢了十倍。
他清晰地看见锁链末端刻着细小的符文，正是玄霄教过他认的远古妖文——\"饲\"。
右臂的金色纹路突然暴起，糖晶凝成三寸长的尖刺。
林小野福至心灵，一个鹞子翻身扑向供案，糖刺精准捅进丹炉底部的暗格。
青铜与糖晶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暗格里突然迸出一道雪亮剑光。
\"叮——\"
剑光划过他的眉骨，血珠溅在冰魄剑穗上。
那团黑血突然沸腾，蒸腾的血雾中浮现出模糊的画面：玄霄白衣染血，将半截断剑递给一个鹅黄衫子的少女。
少女腕间的红绳在风中飘摇，绳结正是如今妙音仙子终日佩戴的样式。
药人傀儡突然集体跪倒。
它们的青铜头颅重重磕在地上，脊椎锁链哗啦啦抖动，竟摆出朝拜的姿势。
林小野趁机一把抓向寒玉匣，却见匣子表面浮现出细密的冰裂纹——那些纹路与他糖化右臂的纹路一模一样。
\"有意思。\"玄霄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实体化，带着几分玩味，\"这匣子是用本尊的剑气封印的。\"
林小野还未来得及反应，整座丹阁突然剧烈震颤。
顶层的七弦琴崩断五根琴弦，余音化作肉眼可见的青色波纹横扫而下。
供案上的丹炉被音波击中，\"砰\"地炸开漫天火星，数百颗丹药如蝗虫般四散飞射。
一颗赤红丹丸径直飞入林小野口中。
他下意识吞咽，顿时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
糖化的右臂\"咔嚓\"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金芒从裂缝中迸射而出，在头顶凝成三尺长的虚幻剑影——正是弑渊剑的轮廓。
\"啊——\"阁楼传来女子的痛呼。
妙音仙子雪白的手腕从栏杆间隙垂下，那根红绳正在熊熊燃烧，火焰却是诡异的青黑色。她染血的指尖按住眉心，一点朱砂痣渗出鲜血：\"玄霄......你终于......\"
林小野的识海突然涌入大量陌生记忆。
他看见年轻的妙音跪在暴雨中，怀里抱着半截断剑；
看见她将剑锋抵在眉心，朱砂痣其实是剑伤；
最可怕的是最后那个画面——冰窟里数百具九尾狐尸，每具尸体的心口都插着刻有\"叶清雪\"三字的冰魄剑碎片。
\"别看。\"玄霄的神识突然强硬地切断记忆传输。
林小野感到有冰凉的手指覆在自己眼皮上，那触感真实得不像神识幻化：\"这些脏东西，本尊一个人记得就够了。\"
药人傀儡突然发狂般撕扯自己的躯体。
它们挖出胸腔内嵌着的妖丹，一颗接一颗按进林小野的糖化右臂。
每颗妖丹融入，金色纹路就蔓延一寸，当第七颗妖丹消失时，他整条右臂已经变成透明的琥珀色。
阁楼传来木屐踏地的声响。妙音仙子赤足走下阶梯，雪白的足踝上缠着与红绳同款的青铜铃铛。
她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兽类的竖瞳，左手托着盏琉璃灯，灯焰里沉浮着半截断剑。
\"你长大了，小野。\"她的声音温柔得可怕，\"当年我把你从雪地里捡回来时，你还没夜骐兽的幼崽大。\"
林小野如遭雷击。
杂役院人人都知道他是胖婶从山门外捡的弃婴，却没人提过妙音仙子也参与其中。
更可怕的是，他右臂的琥珀色正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与妙音如出一辙的青色血管纹路。
\"别信她。\"玄霄冷笑，\"这女人最擅长的就是把真话腌在谎话里。\"
妙音突然捏碎琉璃灯。
灯焰中的断剑呼啸而出，却在距离林小野咽喉三寸处急停。
剑身剧烈震颤，发出近乎呜咽的嗡鸣。一滴黑泪从剑锋滑落，在地上蚀出\"逃\"字。
整个丹阁开始崩塌。
砖瓦缝隙里钻出无数青铜锁链，每根锁链末端都连着颗跳动的心脏。
林小野的八卦笔记自动翻到最后一页，泛黄的纸面上浮现出他从未记录过的文字：\"丹阁地下是初代掌门的炼妖室，妙音是第九十九号实验体。\"
\"现在懂了？\"玄霄的声音罕见地带上几分疲惫，\"整个玄天宗就是座巨大的镇魔鼎，而我们都是鼎里的药材。\"
妙音仙子的长发正在变红。
她解开衣带，露出心口处与林小野右臂完全对称的青色纹路：\"好孩子，来帮师叔最后一个忙。\"
她的指甲突然暴长，轻轻划过自己咽喉，\"用弑渊剑的碎片，送我去见你师父......\"
林小野右臂的琥珀色完全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凝实的金色光剑，剑格处赫然刻着\"弑渊\"二字。
他的意识突然被扯入奇异状态，仿佛同时操控着两具身体——一具在丹阁持剑，一具在镇魔渊深处冷笑。
\"斩！\"两个时空的声音重叠。
金光贯穿妙音心口的刹那，林小野看见她露出解脱的微笑。
她的身体化作无数光点，每个光点里都映着五百年前的片段：
玄霄教她抚琴、替她绾发、最后将红绳系在她腕间......光点汇聚成河，尽数涌入他右臂的剑痕。
丹阁彻底坍塌的轰鸣中，林小野听见玄霄的叹息：\"这傻子......本尊给她的明明是保命符......\"
烟尘散去后，废墟中央静静躺着半截断剑。
剑身旁是妙音仙子留下的琴，七根琴弦俱断，唯有第五弦还倔强地绷着，弦上挂着一滴将落未落的血珠。
林小野弯腰拾剑时，血珠正好坠在他手背。
识海里突然响起妙音最后的神念：\"小心慕容嫣......她心口插着的......是真正的弑渊剑......\"
远处传来杂役院的晨钟。
林小野抬头望去，发现东方既白，而自己糖化的右臂已经恢复如初，只是手腕内侧多了个小小的红绳纹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