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是最容易传播的情绪。
一声尖叫过后,很快,整个队伍都乱了起来。
地道狭窄,只容一人穿过,人们争抢着往前跑,你推我搡,立刻将不少人踩踏在脚下。
地道之中,原本每隔十丈便有一名将士驻守引路,维持地道秩序。
可眼下一乱起来,到处都是惊叫和哭喊声,十丈距离太远,相邻的将士根本听不见彼此的声音,完全无法沟通维持秩序。
远在前方的知罗等人,只见原本好好行进的队伍,不知怎的突然暴起,开始向前疯狂逃窜。
一个男人狠狠推开知罗,踩着她的脚冲过去。
知罗被撞在地道墙壁上,赶紧后背贴靠在较宽的墙壁处躲避,迅速命令随行将士维持人群秩序。
然而为时已晚,一个体型较胖的男人正拼命往前冲,却突然卡在通道较为狭窄的地方,接着立马被后面人推倒踩踏,狠狠摔趴在地上。
恐惧似乎令所有人失去了理智。
没有人去管地上那口鼻冒血的胖男人,只顾踩着他的背和头,不停地往前冲。
一个又一个踩过去,一个又一个摔倒,又被其他人踩过。
知罗根本来不及反应,地道就已被彻底堵死,人们交叠挤压在一起,奋力踩踏着别人,试图挤出去,却谁也动不了分毫。
一个女人从挤压的人堆里伸出长长的胳膊,努力露出已近乎变形的脸,朝知罗哀求:
“救命……我……我喘不上气了……”
一个男人仰着头,瞪着已经充血的眼睛,根本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微弱撕裂的喘息。
一个孩子在哭,很快没了声音。
知罗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跌坐在地上,看着那挤压成一团的“人球”,一只只伸向自己的胳膊,渐渐发青的扭曲变形的脸,她吓得步步后退,连去拉一把都忘了。
不消片刻,那巨大的“人球”便没了生息。
十几只灰色的手臂扭曲着,和数张爆裂充血的面容杂糅在一起,看着极其可怖。
地道内慢慢陷入令人绝望的寂静。
知罗浑身冰凉,如坠冰窟,止不住地开始颤抖。
这突如其来的可怕意外,吓得她无意识地后退,再后退,直到身后一空,跌进一个足有一间屋子大的空地。
这是地道里专门用来给百姓休息的土洞,二十里路太长,中间必须要补给休息,更要换气通风,保持空气足够呼吸。
“军师大人……这……这好像是从固英城过来的第一个土洞……”一个将士惊恐地说。
知罗这才意识到,眼前这恐怖人球堵住的,不光是逃生之路,还有足够要了后面所有人性命的空气。
赶在队伍最后面的百姓和罗东东他们,很可能会因为缺少空气直接憋死!
“罗营长……罗营长!!”知罗终于彻底意识到眼前令人窒息绝望的处境,她冲过去推人球,却纹丝不动。
几个将士轮流去推,也根本动不了分毫。
一个将士咬着牙,抽出了佩刀,“军师,要不……要不……”
看看将士手里锋利的刀刃,再看看已气绝身亡的“人球”,知罗战栗着闭上眼睛,用已经几乎变形的声音颤声下令:
“动手……挖路!”
……
……
三个时辰过去,天色陷入黎明前最深的黑暗。
没有人知道地下的西线地道里,正在上演一场惨绝人寰的毁尸挖路……
固英城外,霍乾念带着狮威军厮杀不止,仍在为城内的营救争取时间。
固英城内,一大群黑鳞骑兵还在追击云琛,被牵着鼻子跑来跑去,渐渐远离了最后一处西南线的地道入口。
云琛一边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试图甩开敌人,一边在城中四处张望。
见四处屋宅全空,她冲天燃起一支最高的烟火信号。
烟火炸开,绚烂的颜色代表着营救成功结束。
云琛所负责的地道营救线,那最后一个地道入口处,久等云琛却不至的将士们看见信号,立即将最后几个青楼的姑娘、地牢的犯人拉进地道,而后关起暗板,狠狠踹倒支撑柱。
城外的霍乾念则立马鸣金收兵,开始带领狮威军撤退。
这场可以称之为狮威军将士“以命换命”、去救老百姓们的营救行动,终于接近尾声。
所有人都在撤退,远离固英城。
唯剩云琛还在城中,正在全力驾马逃离。
她记得城南深巷后有一处城墙豁口,直通护城河,可以供她逃出。
她按记忆中的路线飞驰,身后黑鳞骑兵穷追不舍。
远远的,她看见那个城墙豁口,从中隐约可见护城河的水流穿过。
豁口处只有七八个黑鳞骑兵在把守,她有信心击杀逃离。
攥紧缰绳,握紧饮血剑,她伏低身子,准备冲杀。
就在这时,她余光瞟到不远处的一间铺子,看起来像是一家贩卖野味的小商户。
那门前的牌匾已经掉落,到处一片破败,门梁上却还挂着两排细长的风干蛇肉。
蛇皮晃悠悠在风中飘荡,令她一下子想起一个人——
颜十九。
当这三个字突然出现在云琛脑海时,没有任何犹豫,她在城墙豁口处硬生生拉住缰绳,在这仅有一步之遥逃出生天的机会门口,调转马头,再次朝城内奔去。
她的动作太过决绝和迅速,甚至叫黑鳞骑兵们都愣了,吃惊之余缓下脚步,令她趁机遥遥逃走。
有一个地方,知罗在制定营救计划的时候忘记了,霍乾念忘记了,云琛也差点忘记。
那是城中唯一没有人会去关心的地方,深深隐藏在菜市口白骨广场的最深处——
固英城死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