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晴萱鼻子一酸,再也说不出话。
她上前一步,将颤抖的陈红霞紧紧搂进怀里。
陈红霞先是一僵,随即崩溃般嚎啕大哭起来,滚烫的泪水浸透了穆晴萱的衣襟。
穆晴萱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小孩似的一下又一下。
余光瞥见孙鸿涛别过脸去,肩膀却在微微发抖。
病房内,陈红霞攥着穆晴萱递来的手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过了许久,她才渐渐止住了泪水。
“陈姨,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穆晴萱轻轻握住那双布满老茧的手。
陈红霞的睫毛剧烈颤动,目光落在孙鸿涛缠着绷带的腹部,那里还渗着暗红的血渍。
消毒水的气味混着孙鸿涛身上淡淡的草药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
“等我的伤稍微好点了,我会带着红霞立刻离开荷花村。”
孙鸿涛突然撑起身子,输液管随着动作摇晃。
他的声音沙哑却坚定,眼底燃烧着从未有过的炽:,“这个家,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陈红霞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
“红霞,对不起。”孙鸿涛艰难地挪动身子,伤口的疼痛让他脸色煞白。
“我之前太懦弱了,让你吃了那么多的苦。你愿不愿意跟着我一起走,后半辈子,我一定会弥补你的。”
“这些年,我偷偷藏了两百块。虽然不多,短时间内支撑我们俩的生活,也是没有问题的。”
陈红霞的嘴唇颤抖着:“咱们每年种地得来的收成,不都上交给妈了吗,你怎么藏的?”
她的声音带着鼻音,却不自觉向前倾了倾身子。
孙鸿涛苦笑,指腹摩挲着床单的边缘:“不种地的时候,我就偷偷去镇上打零工、帮铁匠铺拉风箱,总归能攒下一点……”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喉结艰难地滚动。
病房里静得能听见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孙鸿涛死死盯着陈红霞,像溺水的人等待最后一根浮木:“红霞,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以后我去工地搬砖、下矿挖煤都行,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穆晴萱悄悄拽了拽霍长风的衣角,男人立刻会意。
两人退出病房,穆晴萱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轻声道:“后面的事儿他俩自己商量吧,我还是不掺和了。”
霍长风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在医院走廊的尽头荡起细微的回音:“如果他们愿意去首都的话,我会可以帮他们把工作安排妥当。”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穆晴萱的手背,安抚地拍了拍。
穆晴萱仰头看他,男人眉骨在廊灯下投下柔和的阴影,眼底盛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老公,谢谢你。”
她将头轻轻靠在他肩头,亲昵地蹭了蹭。
霍长风耳尖发烫,却仍故作镇定地刮了刮她的鼻尖:“傻丫头,跟我还客气什么?”
他的手掌覆在她后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走,回家收拾行李,明天还要赶早班火车。”
秋夜的月光碎在青石板上,两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路过村头老槐树时,穆晴萱忽然听见树洞里传来微弱的猫叫。
霍长风立刻松开她的手,蹲下身挑开堵塞洞口的枯叶——三只湿漉漉的奶猫蜷在一起,眼睛还没睁开。
“咱们马上要走了,没时间养。”
霍长风皱了皱眉,有些不忍。
穆晴萱歪着脑袋想了想,说:“不如送给村子里的其他人,应该有人要的。”
村子里老鼠多,猫养大了可以抓老鼠,大多数人都不会拒绝。
穆晴萱很快为三只野猫找到了主人,这才安心地和霍长风一起回家。
次日凌晨四点,天刚刚破晓,还没大亮,煤油灯在堂屋投下暖黄的光晕。
姚静兰最后一次擦拭八仙桌,抹布掠过桌角的缺口。
那是穆晴萱七岁时爬桌子摔下来磕的。
她的手指抚过粗糙的木纹,眼眶突然发热。
“奶奶,该走了。”
穆晴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霍长风正将行李箱搬上驴车。
村口的狗吠声中,驴车碾过带霜的草叶。
姚静兰回头望去,自家的砖瓦平房渐渐缩成小点,眼神里满是怀念。
她心道:“老头子,我先跟着晴萱一起去首都过几年好日子。你如果想我了,就去首都找我,可别来个空屋子白跑一趟。”
抵达镇火车站时,东方刚泛起鱼肚白。
穆晴萱揉着眼睛下车,忽然看见入站口那抹熟悉的身影。
晨光熹微,薄雾笼罩着镇火车站,陈红霞站在入站口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
她不停地踮脚张望,怀里紧紧抱着油纸包,生怕热气散了。
远远望见穆晴萱一行人的身影,她立刻迎了上去,脸上绽放出久违的笑容。
“可算等到你们了!我想到你们今天要赶早班的火车,就提前买了点包子,你们路上吃,别饿着了。”
油纸包塞进穆晴萱手里时,她冰凉的指尖触到对方掌心的老茧。
穆晴萱也没客气,眉眼弯弯地道谢:“谢谢陈姨。”
她接过还带着温热的包子,鼻尖萦绕着麦香与馅料的香气,心里泛起阵阵暖意。
穆晴萱抬头看向陈红霞,只是一个晚上不见,对方眼底的阴霾似乎淡了些,好像是想通了什么事情。
“陈姨,你今后……”
穆晴萱犹豫着开口,目光中满是关切。
“等鸿涛伤好了,我就跟着他离开荷花村。”
陈红霞挺直脊背,眼神坚定,望向远方的山峦。
“天大地大,我俩有手有脚的,在哪儿活不下去?”
她的声音不再像从前那般怯懦,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
穆晴萱欣慰地笑了,晨光洒在她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陈姨,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就随时找我。”
她握住陈红霞的手,掌心的温度传递过去:“要不你直接来首都吧,我还能时时照顾你。”
陈红霞轻轻摇了摇头,抽回手理了理鬓角的碎发。
“这就不用了,我和鸿涛已经商量好南下去广省了。”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期待的弧度:“那里的厂子多,我们进厂子卖力气,终归能赚点钱。听说那边冬天都不冷,还能看到大海……”
说起未来,她的眼中有了从未有过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