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严肃，给老太太吓了一跳，她忙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了过去。
初九斟酌了一下用词，“家里的孩子们都大了，我想送他们去上学。”
“上学？”方老太太颇为诧异，显然是不明白她为何会有这么想法。
初九点头，其实她一开始只是想送招男去，可就在刚才，她想通了，送一个，家里其他人暂且不说，大堂嫂肯定是不同意的。
但如果由老太太出面，把家里这些小孩儿都送去，就不会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
再者说，这年头，特殊时期，很多地方学费都不用交，意思意思就行。
由她来搭线，家里人也能少给自己找点麻烦，至于几个孩子，学成什么样就看他们的造化，总之有点文化也不是什么坏事。
但到底是时代不同，思想也有差异，怕奶奶不同意，初九开始耐心地解释着：
“奶奶，虽然说咱们都是地里刨食的人，有没有文化不重要，可总不能连字都不认识吧，这万一被骗了怎么办？再说了，你看看村长家的儿子，读了书，如今在县里有份体面的工作，谁看了不夸一句有出息，我就想着，要是家里的娃娃也能这样，日后倒也能过得轻松一些，你说是不？”
听孙女说起江淮，老太太面上露出被说动的痕迹，初九继续趁热打铁，“我都打听好了，小学是远了些，不过几个孩子互相照应着走过去，倒也不成问题，学费我来出，也算是我这个做姐姐姑姑的一份心意。”
是的，送他们去上学，初九还有一个私心，那就是路上能照顾着点男男，这样一来也安全得多。
方老太太看着她，虽然叽里咕噜一大串，自己没太听懂，可孙女毕竟是从京市回来的，目光肯定比家里任何一个人都长远，既然她说上学好，那就是好的。
更何况，还有江淮那个活生生的例子在这里摆着，她自然是希望自己家里也能出个榜样，今后也好光宗耀祖。
只是，老太太对于初九要拿钱这事儿却不赞同，“老婆子我还管着这个家呢，轮不到你来当冤大头。”
听她这话，初九就明白，奶奶被自己说动了，她走过去，拉着老太太的手，难得撒了一回娇。
晚饭时，野猪肉被端上桌，虽然只切了一小部分，但散发出来的香气也忍不住让家里的人都流了口水。
上桌之后，方老太太用筷子将菜挨个分到其他人碗里，下午谈完送孩子们上学的事儿，初九还提了一嘴村里给的那块猪肉，自然也没忘记给男男也带上。
所以这会儿，除了她之外，男男也被多分了几块泛着油光的肉片。
大堂嫂看见后，直接一个眼神扫过去，招男吓得脖子都缩了缩，最后小心翼翼地把肉夹着就往她碗里放。
初九语气沉了沉：“大堂嫂，怎么孩子的吃食也抢啊？”
“碍你什么事儿了，我闺女孝顺我那是应该的！”
说完，大堂嫂又将碗里的肉，悉数夹给了小儿子天赐，她身边的大堂哥瘪瘪嘴，转头吃着自己碗里的饭。
就在这时，小小的天赐突然把肉拨回一半多，对着招男甜甜一笑，“姐姐也吃。”
这个变故，是初九没有想到的，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可现在看来，大堂嫂家却出了两个意外。
对于儿子这一举动，大堂嫂气得眼睛直斜楞，又想把筷子伸向招男的碗，就听见老太太“磅”的一声拍响桌子。
“秀兰，吃你的饭！”
平日的老太太是很少插手他们小家的事，只要不是闹得太难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天她倒不是想为招男撑腰，而是觉得这肉就该这孩子吃。
毕竟上午孙女那事，这丫头是有出过力，她自然也会偏心一些。
有了老太太的发话，大堂嫂这脑瓜子还隐隐作痛，不甘心地坐了回去，那一水瓢的威慑力太强，说白了，她骨子里还是有些欺软怕硬。
而招男在初九的眼神鼓励下，默默地把肉全给吃进肚里，这是她第一次生出反叛意识，心里却是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而要送孩子们上学的事儿被这么一打岔，倒是忘了提，吃过饭，初九陪着老太太将剩下的肉都挂在屋檐下风干，这才回到屋子里休息。
第二天一早，因为野猪的关系，初九已经不打算去后山，她得去村子里转一圈，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地方适合继续教孩子们识字。
反正她也没事儿可做，能教一些是一些，但愿他们今后能用得上。
一路上遇到几个村民，互相打了招呼，初九又继续朝前走，直到绕到村子的另一侧，却发现这里有一座破败的祠堂。
屋顶塌了半边，墙上“破四旧”的标语已经斑驳，门上的红布都已经快要风化，看来是荒废了许久。
正要往里去看看时，毛根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发现她的意图，连忙高喊了一声：“方同志！”
初九脚步一顿，转头看了过去。
“方同志，你在这儿做什么？”毛根大步走过来，那祠堂当初被红卫兵来砸过，里头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
初九指着那祠堂，好奇地问：“这儿一直都没人用吗？”
“没呢。”
得到这个答案，初九脚步又朝那儿靠近了一些，毛根不放心，走在她前面护着。
透过墙缝，能看到里面的景象，地儿虽然宽敞，但杂草丛生，并不适合带孩子们过来，她的想法瞬间被打消。
两人往回走时，毛根问了跟江淮同样的问题，他实在想不通，天仙没事儿总忘山里跑做什么。
在得到答案后，他一拍脑袋，忍不住说道：“对哦，方同志也是读过书的，那你怎么不和淮哥一样去当老师啊？”
毛根的想法很简单，他觉得初九身子不好，不能下地，今后总得有个保障，这当老师多好啊，不用风吹日晒的，每个月还能拿不少钱，也有假期，多轻松啊，再没有比这个更适合天仙的工作了。
他的话，让初九瞬间感觉醍醐灌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