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冷的冬日里,经历了两次大规模的暴风雪。
草原上对于天象的观测有着古老的传承,这时候的萨满能够根据占星来推测天气,比如云层出现细长的卷云,又称作“马尾云”,那么一天之内会有大风。如果出现日月晕环,表示将要出现大雪和冰冻。
深冬最冷的时候,畜棚地面都要铺半米高的厚干草防冻。哪怕如此,也有一些幼畜冻伤。
秦过和手底下的少年们也保持着每天的训练与狩猎。没有让阿央珏出门,放牧也是由轮值的男人们进行的。
萨仁主持着聚集地里面大大小小的事务,和留在毡帐里面的人一起照顾怀孕的牲畜和孩子。
因为做过可汗的大妃(可敦),萨仁的处事风格要比乌蒙凌厉干练的多。
在一个可汗统治的时代,可汗作为部落里面最高的军事统领,负责征战、抵御外敌、掠夺资源。那么可敦作为正妻,则需要运转他的整个后勤。
“女人是家族稳定的基石,通过管理、教育、婚姻来维系部落。”
分配食物、调度仆役、管理牲畜、组织贸易……她们拥有家庭财产的自由支配权。
萨仁说,“在特殊时期,要保证皮甲、马靴、毡袜、干肉、奶酪、酸马奶……这些是军需,你要牢记它们的数量,且要保证战士们接到命令可以即刻出征。”
这些是作为一位可敦需要掌握的知识,乌蒙在一边搓着羊毛。火堆边坐着的小男孩虎头虎脑手里扯着羊毛玩儿。
小孩子长得快,出生的时候还是乌蒙接生的,萨仁为他取名巴根(意“支柱”),萨仁说:“他会成为他哥哥最坚实可靠的支柱。”
四五只怀孕的母羊在旁边嚼着干草,这个小小的聚集地逐渐繁荣。
而在这个冬日,乌蒙终于松动了一下,在萨仁又一次说起求娶的时候,她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萨仁夫人,我昨日梦到一头神牛,驮着少主奔赴在草原上逐日而去……这是天地相商,让嘉措的血脉成为大汗呢。”
大汗是比可汗还要尊贵的统一者,他有可能站在草原的顶端。
“而阿央珏……怎么能成为正妻呢……”
“哪有什么能不能呢?”萨仁笑着说,“如果他真能成为大汗,那他就能够自己选择新娘。”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大半年的时间,秦过对阿央珏那是真的没话说。两小只感情好的跟一个人似的,硬要乌蒙做那种棒打鸳鸯的恶人,她也做不到。
一咬牙,干脆在萨仁再说起婚事的时候,囫囵答应下来。
秦过这一天回来,萨仁马上告诉了他这个好消息,把他乐得,顾不上外面冷,帽子都不戴往外冲,萨仁在后面喊都喊不住。
好在已经冬末,气温逐渐回暖,秦过跑到棚子里面的时候,阿央珏正在擦拭两只跟着秦过出去狩猎回来的狼的皮毛。
两只大狼已经有半人高了,狼头硕大,吃饱了正在犯困,哼哼唧唧的在阿央珏身边撒娇。
秦过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夹杂着外面的凉气,阿央珏和两只狼抬头,看着傻乐呵的秦过。
“阿珏,阿珏!”他一把捞着阿央珏的腰把人捞起来,阿央珏都吓了一跳,觉得他力气大的吓人,又觉得他长得真快,初见的时候才到自己下巴,现在两人都一样高了。
“怎么了?你先放我下来……”
秦过不撒手,还抱着人转了一圈,裙摆在半空中划开弧度,阿央珏被转的头晕,下意识攀附在他肩膀上。
两只狼不明所以,却还是捧场的嗷呜了一声。
“乌蒙夫人答应我们的婚事啦。”秦过笑着说,“我要迎娶你了!”
阿央珏被他逗笑了,“哪里这么快……”
秦过这身份,哪怕婚事定下了,也要商量聘礼和嫁妆,还需要部族会议——他的成年礼都没去塔塔部落举办呢。
阿央珏被他抱着,轻轻拭去方才秦过跑来的时候,面上沾上的一些雪痕。
他们熬过了寒冷的冬天,又要迎来新春了。
乌蒙一松口,秦过马上把结婚提上日程。
第一步:来收拾他那便宜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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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草返青代表着新一年来了。
四月天色,冰雪消融。
塔塔部落因为这次的白灾,有小部分的牲畜冻死了。
吉塞家二儿子作为贵族,在车队要往春营地进发的时候,参与了塔塔部可汗的会议。
冬日大家分散放牧避灾,如今想要聚集起来就困难了。
部落的可汗向来亲中选能选贤,大部分围拢在如今塔塔可汗身边的人,都是那群欺凌过嘉措一家的人。
主帐中召开的会议,是准备去寻找合适的驻扎地点,需要每家的男子出一名壮年,去勘探路线。
春牧场要北上,但是北边,如今是汨罗部和乌兰部的联合放牧区。
一个贵族说:“瞧瞧,乌兰部的娘们现在越发颐指气使了,有了与汨罗部联合的名义,她们现在也能名正言顺的鞭打我们了。”
“怪就怪我们没有自己的力量,还想要谁服从我们?”另一个贵族阴阳怪气的说。
“冰雪消融了,嘉措家的幼子会回来的,叛离的百姓,他会去收拾,散漫的部落,他会来完聚。”
“你害怕了吗?乎德,一个小毛孩让你胆怯了吗?”
“我可有自知之明,至少你和我就不敢闯进汨罗和乌兰那群崽种的婚礼上大闹一场再全身而退。”
吉塞缩在角落,只是听着议论,没有说话。
会议结束后,三三两两的人走出帐篷。
他们确定了北迁的队伍和时间,定在二十天后。
吉塞又想起那一对母子。
共同生活的时间里面,更惹人注意的其实是萨仁。
作为寡母,她时常在部落中用劳动力去换取食物,而她的孩子,更多的时间是照顾羔羊,在外采一些野草,捡牛粪……做一些杂活。他并不常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以至于突然显露出獠牙的时候,让人有一种惊惧。
那一夜,少年杀狼的手法,轻盈的就像风,有一种朴实至极的神性在其中。
吉塞看了一眼还坐在首位的可汗。
对视一眼,可汗笑着问:“怎么了,吉塞,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吉塞说:“可汗,不能等到他们迁徙之后再走,嘉措的孩子会来找我们的。”
可汗反问:“如果我们现在北上,汨罗部和乌兰部,甚至巴巴哈部落还没有扎营,我们要如何去与他们争夺草场?”
吉塞无法回答,他只能叹一口气。
可汗说:“好了,吉塞,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