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哨声里的新生
万骨窟的崩塌声还在山谷间回荡，烟尘裹挟着血腥气扑面而来，灵儿扶着岩壁剧烈咳嗽，脖颈处的菱形晶石随着呼吸微微发烫。肖飞将她从碎石堆里拉出时，她的灵魔血正顺着指尖滴在焦黑的土地上，在触地的瞬间化作淡紫色的火苗，舔舐着残留的浊气。
“小心脚下。”月飞挥剑劈开坠落的断骨，雅玲的仙镜在他身后浮起，折射出一道白光护住众人头顶。灵儿望着身后不断坍塌的窟口，突然想起枯骨最后塞给她的骨哨——那枚用老魔指骨打磨的哨子还带着他体温的余温，此刻正硌在她掌心。
她抬手将骨哨凑到唇边，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初时气流只在哨管里撞出嘶哑的呜咽，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声路。直到她想起枯骨临终的嘶吼，想起那些被献祭的灵魔族族人，一股灼热的气浪突然从丹田涌起，哨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像是要划破魔界的天幕。
骨哨声里藏着灵魔族与枯骨所属的石魔族世代相传的密语。三百年前，石魔族为争夺地盘屠戮灵魔村落时，也曾用这样的哨音传递杀戮指令；而此刻，灵儿吹的是“归巢”的调子。
第一个回应来自西侧的乱石坡。一个背着孩童的灵魔妇人从巨石后探出头，她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被玄穹的浊气侵蚀过。看到灵儿脖颈处的晶石，她突然捂住嘴，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污滚落。紧接着，越来越多的身影从隐蔽处现身——缺了条腿的少年拄着木杖一瘸一拐地跑来，瞎了只眼的老者被搀扶着，怀里还抱着个吓得直哭的婴儿。他们身上都带着未愈的伤口，却在听到哨音的瞬间，不约而同地朝着万骨窟的方向聚集。
“是灵儿族长！”有人颤声喊道。灵魔族世代以心核传承族长之位，灵儿脖颈上的晶石便是最好的证明。幸存者们围拢过来，有的跪坐在地，有的互相拥抱，哭声与笑声在废墟上交织成一片。
肖飞望着这一幕，悄悄将月飞拉到一旁：“你觉不觉得奇怪？玄穹说抓了全族炼制心核，怎么会有这么多幸存者？”
月飞刚要开口，就见石魔族的队伍出现在东侧山脊。为首的是个身披骨甲的壮汉，手里提着一柄巨大的石斧，身后跟着上百个手持兵刃的石魔战士。他们的族徽是刻在额头的裂纹图腾，与枯骨额间的印记一模一样。
灵魔族的幸存者瞬间紧张起来，几个年轻男子将妇孺护在身后，有人摸出藏在袖中的短刀——三百年的恩怨不是一句和解就能抹平的。灵儿却按住族人的手，迎着石魔族走去，脖颈上的晶石在残阳下泛着冷光。
“我是灵魔族族长灵儿。”她站在石魔族首领面前，明明身形单薄，声音却异常沉稳，“枯骨长老用性命换了我们的生机，你们来这里，是要替他复仇，还是要完成他的遗愿？”
石魔首领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单膝跪地，石斧“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他身后的战士们愣了愣，也跟着纷纷跪下，甲胄碰撞声在山谷里传得很远。
“长老临终前发了血誓，”首领的声音粗哑如磨砂，“石魔族欠灵魔族的血债，要用余生偿还。他让我们护着您，护着所有幸存者，守住魔界的每一寸土地。”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染血的兽皮，上面是枯骨用指甲刻下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力透皮背：“玄穹不灭，魔族难安，两族若再内斗，便是自寻死路。”
灵儿接过兽皮时，指尖触到上面尚未干涸的血迹，突然想起枯骨扑向浊气巨手的瞬间。那个总是佝偻着背的老魔，那个自称“欠了太多债”的石魔，原来早就在用自己的方式赎罪。她将兽皮高举过头顶，对着所有幸存者喊道：“枯骨长老以命为证，今日，灵魔族与石魔族结为同盟！凡侵害我族者，便是与两族为敌；凡守护魔界者，便是我们的兄弟姐妹！”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淹没了她的声音。灵魔族的孩童被石魔战士抱在肩头，石魔族的医者拿出伤药分给灵魔族人，两个世代为敌的种族，竟在万骨窟的废墟上，以最笨拙的方式开始了和解。
雅玲看着这一切，轻轻碰了碰肖飞的胳膊：“你看，枯骨长老没白死。”
肖飞却望着远处的云层，眉头紧锁：“可玄穹还在逃，他的浊气已经渗透到魔界各处。仅凭他们，能守住多久？”
月飞擦拭着长剑上的血污，剑刃映出他冷峻的侧脸：“至少他们有了守住的理由。不像我们，还不知道下一站要面对什么。”
夜幕降临时，临时营地已经在山谷南侧搭了起来。石魔族的战士砍来巨木搭建棚屋，灵魔族的妇人点燃带着安神作用的灵草，袅袅青烟在营地上方盘旋，驱散了浊气残留的腥气。灵儿指挥着族人清点幸存人数，登记伤员，忙得额角渗出细汗。当她终于得空坐在篝火旁时，才发现肖飞三人正站在营地边缘，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你们要走了？”灵儿走过去，将最后一颗心核从脖颈上摘下。晶石脱离她的肌肤时，她疼得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这颗心核与她的血脉相连，就像身体的一部分。
肖飞想阻止她，却被她眼神里的决绝拦住。“这东西留着终是祸害，”灵儿将心核递给他，晶石上还带着她的体温，“玄穹的浊气能感应到心核的存在，留在魔界迟早会被他找到。你们带回仙界销毁，一定要彻底，不能留半点痕迹。”
月飞接过心核，入手冰凉，隐约能感觉到里面流动的能量：“你放心，我们会用净化之火彻底焚毁它。”
“不，”灵儿摇头，火光在她眼中跳动，“心核是用灵魔族的心脏炼化的，普通火焰烧不掉。必须用仙界的‘无根水’浸泡七日，再以‘九阳真火’煅烧，才能让里面的浊气彻底消散。”她顿了顿，补充道，“这些是族里的古籍记载的，玄穹大概还不知道。”
雅玲点头记下：“我们会按你说的做。”她看着灵儿苍白的脸，忍不住取出一枚疗伤的仙丹，“这个你拿着，心核离体对你损耗太大。”
灵儿接过仙丹却没有立刻服用，而是小心地收进怀里：“我没事，族里还有更需要它的人。”她望向正在重建的营地，那里已经升起了十几堆篝火，石魔战士正在加固栅栏，灵魔族的老者在给孩子们讲述古老的传说，虽然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痕，但脸上却有了久违的安宁。
“你们看，”灵儿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又充满力量，“这里会重新好起来的。我们会守住魔界，会重建家园，不会再让玄穹有可乘之机。”她转过身，认真地看着肖飞三人，“等你们解决了仙界的事，如果……如果还愿意来魔界，我会让族人酿最好的灵酒招待你们。”
肖飞笑了笑：“一言为定。”
月飞也难得露出一丝柔和的神色：“若有需要，随时吹响骨哨，我们会来帮忙。”
雅玲从袖中取出一面小巧的铜镜：“这是‘传讯镜’，能跨越界域传递消息。如果玄穹的势力有异动，立刻通知我们。”
灵儿接过铜镜，紧紧握在手里，像是握住了一份沉甸甸的承诺。她看着三人转身走向谷口，身影在夜色中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云雾里。
营地的篝火越烧越旺，石魔首领走过来，递给灵儿一块烤熟的兽肉：“他们走了？”
“嗯。”灵儿咬了一口兽肉，肉香在舌尖散开，带着久违的暖意，“他们要去仙界阻止玄穹。”
“我们能做些什么？”首领问道，“长老说过，玄穹的根基在仙界，只有毁掉那里的浊气源头，魔界才能真正安宁。”
灵儿望着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那是魔界与仙界交界的方向。她将啃干净的骨头扔给旁边的猎犬，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们要做的，就是守好这里。”她指着正在搭建的栅栏，“再加高三尺，派人日夜巡逻。让石魔族的工匠打造更多的武器，让灵魔族的医者尽快配制出能抵御浊气的药膏。”
她顿了顿，声音清晰而坚定：“告诉所有人，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任人宰割的族群。我们要在这里扎根，要让玄穹知道，魔界不是他可以随意撒野的地方。要让五界都知道，魔族也有守护家园的勇气。”
石魔首领用力点头，转身去传达命令。灵儿重新拿起那枚骨哨，凑到唇边轻轻吹了一下，这次的哨音不再尖锐，而是像一首温柔的歌谣，在夜风中传遍整个营地。
正在忙碌的人们听到哨音，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望向他们的族长。月光洒在灵儿身上，她脖颈处心核留下的疤痕泛着淡淡的银光，像一枚崭新的勋章。
“开工了！”有人喊道，随即爆发出一阵欢笑。石魔战士扛起更粗的木头，灵魔妇人加快了编织草席的速度，连孩子们都学着大人的样子，用小石子堆砌着迷你的防御工事。
万骨窟的废墟在身后沉默着，像是在见证一场新生。而在这片曾经浸染了太多鲜血与仇恨的土地上，新的故事正在悄然开始。灵儿知道，前路必然充满艰险，玄穹的威胁尚未解除，五界的平衡依旧摇摇欲坠，但只要这里的篝火不灭，只要骨哨的声音还能在山谷间回荡，就总有希望。
她最后望了一眼仙界的方向，那里星光璀璨，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这片土地。然后，她转过身，大步走向正在重建的营地中心，那里，新的图腾柱已经竖起，上面刻着灵魔族与石魔族的族徽，在月光下，交相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