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的水波泛着青黑色的泡沫,肖飞捏碎手中最后一截锁链时,那撑船老翁化作的黑烟正顺着船舷滑向水面。雅玲及时祭出灵玉,淡青色的光晕在船板上铺开,将四散的黑气逼成一团,却终究没能困住那道虚影。
“小心!”月飞的长剑突然出鞘,剑尖在船尾挑起半片残破的蓑衣。那布料接触到剑刃的瞬间便化作飞灰,只留下一股类似陈年墨汁的腥气。
肖飞蹲下身检查那碗黑汤,陶碗边缘还沾着几粒灰白色的粉末。“这老翁绝非凡人,”他用指尖蘸了点汤汁,指尖立刻覆上一层薄薄的白霜,“锁链是幽冥铁所制,却能被他随意化形。”
雅玲已将灵玉贴近碗沿,玉面上浮现出细密的裂纹,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声音在里面冲撞。“是锁魂水,”她的指尖微微发颤,“比寻常孟婆汤多出三倍的阴寒之力,不仅能抹去记忆,还能将魂魄困在汤水中,永世不得脱身。”
话音未落,奈何桥的方向突然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三人转头望去,只见五个身披皂衣的阴差正沿着桥面走来,手中的勾魂牌在雾气里泛着幽蓝的光。那些牌子上本该写着亡魂姓名的地方,此刻却密密麻麻刻满了乳名——“狗剩”“丫蛋”“小石头”,全是人间孩童的名字。
“停下。”肖飞站起身,灵玉在掌心转出淡青色的弧光。他记得冥界规矩,勾魂需按生死簿行事,孩童阳寿未尽者,需由判官亲自签发文书,绝不可能由普通阴差批量勾取。
走在最前面的阴差猛地抬头,兜帽下露出一张青灰色的脸。他手中的勾魂牌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牌面上的名字竟像活过来一般扭曲蠕动。“生人擅闯冥界,按律当打入十八层地狱。”阴差的声音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手中的铁锁链已经缠上了手腕。
月飞的长剑嗡鸣着出鞘,剑脊在雾气里划出一道冷光。“孟婆庄何在?我们要见孟婆。”她曾在百年前随师父来过冥界,记得过桥左转便是熬汤的石屋,此刻那方向却只有一片翻涌的黑雾。
阴差们突然发出桀桀的怪笑,五张勾魂牌同时指向三人。“孟婆?”最左侧的阴差突然拔高了声音,兜帽滑落,露出一张布满针孔的脸,“她早就失踪了,现在这冥界,是崔判官说了算!”
这话一出,其余四个阴差同时转头瞪着他,眼中闪过凶光。那阴差像是突然醒悟过来,猛地扔掉手中的勾魂牌,牌面砸在船板上裂成两半。“不能再装了,”他朝着肖飞扑过来,双手抓住船舷,指甲缝里渗出黑血,“判官疯了!他说要收集一百个纯净魂魄炼轮回珠,吃了就能长生不死,连阎王都管不了他!”
“叛徒!”身后的阴差突然甩出锁链,铁环在空中化作毒蛇的形状。肖飞反手将灵玉拍向那阴差后背,青光大盛的瞬间,却见水面突然鼓起一个巨大的漩涡。
“咕嘟——”
黑色的河水像沸腾的墨汁般翻涌,一只布满绿苔的手突然从水底伸出,抓住了那叛逃阴差的脚踝。那阴差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惨叫,整个人便被拖入水中,水面上旋即浮起一缕青烟,空气中多了股烧焦的毛发味。
雅玲蹲下身触摸水面,灵玉在她掌心剧烈震动。“水下有东西,”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不止一个,全是被锁魂水困住的魂魄,它们已经被怨气同化了。”
肖飞望向桥对岸,那四个阴差正站在桥头盯着他们,手中的勾魂牌不知何时已变成了暗紫色。“必须找到孟婆,”他将灵玉收入袖中,“锁魂水的配方只有她知道,想救这些魂魄,得先弄清汤里加了什么。”
月飞用剑挑起那碗黑汤,陶碗在剑刃上转了三圈,汤汁却一滴未洒。“桥对面的黑雾有问题,”她的目光扫过桥面石板缝隙里钻出的黑色藤蔓,“五年前我来的时候,这里只长彼岸花。”
说话间,水面突然传来“咔嚓”的脆响。三人低头看去,只见船底正结着一层青黑色的冰,冰面上浮现出无数孩童的手印,像是有谁在水下拼命往外推。
“走!”肖飞一脚踹开船板,青灰色的木屑落水即沉。他拽着雅玲跃向桥面,月飞紧随其后,长剑在身后划出半圆,将扑来的黑雾劈成两半。
踏上奈何桥的瞬间,肖飞突然觉得脚踝一沉。低头看去,桥板缝隙里钻出的黑色藤蔓正缠着他的靴子,藤蔓上的尖刺已经刺破布料,留下几个血洞。“是蚀骨藤,”雅玲迅速结印,淡金色的灵力在藤蔓上燃起小火,“用生者精血滋养的冥界邪物,看来这桥已经被改造过了。”
月飞的长剑在桥面上拖行,火星溅起的地方,藤蔓纷纷缩回石缝。“阴差不见了。”她突然停住脚步,桥头的雾气里空荡荡的,只有五块暗紫色的勾魂牌插在石板上,牌面的名字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像是在滴血。
肖飞捡起一块勾魂牌,指尖刚触到牌面,就听见一阵孩童的哭声。那声音细弱却清晰,像是贴着耳朵在哭,听得人头皮发麻。“这不是普通的勾魂牌,”他将牌面翻过来,背面刻着一个极小的“崔”字,“是判官的私人物品。”
雅玲突然指向桥的尽头,那里的黑雾正在旋转,隐约能看见一座石屋的轮廓。“孟婆庄!”她刚要迈步,却被肖飞拉住。
“不对劲,”肖飞指着石屋周围的地面,那里本该种满曼陀罗的地方,此刻却长着一片黑色的花,花瓣边缘泛着金属般的光泽,“那是锁魂花,专门吸收魂魄的精元,孟婆绝不会种这种东西。”
话音未落,石屋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道缝,里面透出昏黄的光。一个佝偻的身影在门后晃动,手里似乎端着什么东西。
“是孟婆吗?”雅玲轻声喊道,灵玉在她掌心泛起微光。
那身影没有回答,只是缓缓转过身。借着门缝透出的光,三人看清那是个穿着孟婆服饰的老妪,脸上布满皱纹,手里端着一碗黑汤。但她的眼睛是空洞的,眼窝里没有眼珠,只有两团跳动的黑雾。
“汤……好了……”老妪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她缓缓走向桥面,每走一步,脚下的锁魂花就盛开一分。
月飞的长剑瞬间出鞘,剑尖直指老妪的眉心。“假的,”她的声音冷得像冰,“孟婆的气息是暖的,她身上只有死味。”
老妪突然咧开嘴笑了,嘴角一直咧到耳根,露出两排青黑色的牙齿。“汤……很好喝的……”她猛地将碗向前一递,黑汤泼洒在桥面上,瞬间化作无数只黑色的小虫,朝着三人爬来。
肖飞迅速祭出灵玉,青光大盛的瞬间,却见那老妪的身体突然炸开,化作一团黑雾冲向石屋。“追!”他率先冲过去,灵玉在前方开路,将扑来的小虫烧成灰烬。
冲进石屋的刹那,三人同时屏住了呼吸。屋内的石灶上还架着一口巨锅,锅里的黑汤已经凝固成块,像一块巨大的墨锭。灶边的石壁上刻着孟婆汤的配方,此刻却被人用黑血涂改成了另一种方子,最后一行写着:“加百童魂,可炼轮回珠。”
“她果然是被胁迫的,”雅玲抚摸着石壁上一处浅浅的刻痕,那是个“救”字,刻得极深,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这字的灵力还没散尽,孟婆失踪不超过七天。”
月飞在墙角发现了一个破碎的陶碗,碗底刻着“孟”字。“碗是被强行打碎的,”她捡起一块碎片,上面沾着几根银白色的头发,“她反抗过。”
肖飞走到锅边,指尖在凝固的黑汤上敲了敲,硬壳裂开的地方露出里面嵌着的细小骨头。“这些不是孩童的骨头,”他捏起一块仔细看了看,“是阴差的。”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比之前更密集,更沉重。三人冲到门口,只见桥对岸的雾气里涌出无数个阴差,他们的勾魂牌全是暗紫色的,牌面的名字密密麻麻,已经看不清字迹。
“看来我们找到了关键。”肖飞将灵玉举过头顶,青灰色的雾气在光芒中渐渐散开,露出阴差们身后那座刻满符咒的石殿——本该是孟婆庄的地方,如今挂着块黑木牌匾,上面用鲜血写着三个字:判官府。
月飞的长剑在手中转了个圈,剑刃映出她冷冽的眼神。“要么进去问个清楚,”她侧耳听着越来越近的锁链声,“要么被这些阴差拖去炼珠子。”
雅玲将灵玉贴近眉心,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她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凝重:“殿里有很强的怨念,不止一百个魂魄。而且……我感觉到了孟婆的气息,很微弱,像是被封印在什么东西里。”
肖飞深吸一口气,灵玉的光芒在他掌心忽明忽暗。“那就去会会这位崔判官,”他率先迈出脚步,青光大盛的瞬间,将最前面的几个阴差震得后退几步,“看看他到底炼的什么珠子。”
三人冲下奈何桥的刹那,阴差们的锁链同时甩出,在雾气中织成一张巨网。月飞的长剑劈开最前面的锁链,火星溅落在黑色的河面上,激起一圈圈青黑色的涟漪。雅玲的灵玉在空中画出金色的弧线,将袭来的勾魂牌弹开,牌面碰撞的声响里,夹杂着无数孩童的哭声。
肖飞在最前面开路,灵玉的光芒像一把巨斧,硬生生在阴差群中劈开一条通路。他能感觉到那些阴差的身体是冰冷的,没有魂魄的温度,更像是被操控的傀儡。
“他们的魂魄被锁在勾魂牌里,”雅玲一边躲闪一边喊道,“打碎牌就能让他们暂时恢复神智!”
月飞立刻改变剑路,剑尖不再指向阴差,而是精准地挑向他们手中的牌。暗紫色的勾魂牌在剑刃下纷纷碎裂,每碎一块,就有一个阴差愣住,眼神中的凶光褪去片刻,但很快又被黑雾覆盖,重新扑上来。
“不行,”肖飞拽着两人冲出重围,身后的阴差像潮水般涌来,“牌里有东西在控制他们,得先找到源头。”
他们沿着忘川河岸边的小路狂奔,黑色的荆棘不断从地里钻出,月飞的长剑在身后舞成一片白光,将荆棘劈成碎段。跑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一片空地,石殿的轮廓在雾气中越来越清晰。
殿门前站着两个手持狼牙棒的鬼将,铠甲上爬满黑色的藤蔓,脸上戴着青铜面具,面具眼洞里没有眼珠,只有两团跳动的绿火。
“来者何人?”左边的鬼将举起狼牙棒,棒身上的倒刺挂着几缕破碎的魂魄。
肖飞没有回答,灵玉突然脱手飞出,撞在鬼将的面具上。青铜面具应声而碎,露出一张被黑气缠绕的脸——那是张年轻阴差的脸,眼睛里满是痛苦和挣扎。
“啊——”鬼将发出一声惨叫,狼牙棒掉在地上,双手抱住头蹲下,“别逼我……我不想害人……”
另一个鬼将见状,立刻挥棒打来。月飞的长剑斜挑而上,精准地刺入他铠甲的缝隙,鬼将的身体瞬间僵住,化作一块黑色的石头,碎裂在地。
“里面……判官……炼珠……”蹲下的鬼将断断续续地说着,手指指向殿门,“孟婆……在……丹房……”
话未说完,他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像被充气般膨胀,然后“嘭”地炸开,化作一团黑雾,被风吹向石殿。
肖飞上前推开殿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殿内的景象让三人倒吸一口凉气:地上铺满白色的骨头,墙上挂着无数个透明的魂瓶,每个瓶子里都装着一个蜷缩的孩童魂魄,瓶身上贴着黄色的符咒。
大殿正中的高台上,坐着一个身着红袍的判官,正低头把玩着一颗莹白的珠子。听到动静,他缓缓抬起头,脸上爬满黑色的纹路,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来了三位贵客。”判官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正好,轮回珠还缺最后三个魂魄,就用你们的吧。”
肖飞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玉佩上,那玉佩是黑色的,上面刻着一个“崔”字。“你是崔珏?”他记得古籍记载,崔判官是冥界少有的公正之辈,怎么会变成这样?
崔判官抚摸着手中的珠子,脸上的黑色纹路蠕动着:“阎王老儿闭关,这冥界自然由我说了算。”他突然站起身,红袍无风自动,“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
话音未落,殿内的魂瓶同时亮起红光,里面的孩童魂魄开始痛苦地挣扎,黑色的荆棘从地面钻出,朝着三人缠来。月飞的长剑立刻出鞘,肖飞将雅玲护在身后,灵玉在掌心蓄势待发。
忘川河的水流声突然变得清晰,像是有无数人在水底哭泣。雅玲望着高台上的崔判官,突然注意到他手中的轮回珠里,闪过一丝熟悉的金光——那是她曾在孟婆汤里见过的,属于孟婆的灵力。
“孟婆就在珠子里。”她低声对肖飞说,指尖悄悄凝聚起灵力,“我能感觉到她的意识,她还活着。”
肖飞点点头,目光紧锁崔判官:“看来想知道真相,得先把珠子拿过来。”
月飞的长剑已经嗡鸣着指向高台,剑身上映出无数魂瓶的影子。“动手。”她轻声说,话音未落,人已化作一道白光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