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瀛京的西郊外,新落成的唐式墓园里,第一座按新规修建的坟茔前站满了人。竹三郎的母亲昨日病逝,今日下葬,坟高五尺,墓前立着汉文墓碑,刻着“大唐东瀛道竹氏孺人之墓”,碑首还雕着简单的缠枝纹——这是按大唐平民丧葬标准置办的,与他记忆中“曝尸三日再火葬”的旧俗截然不同。
“入土为安,这才是正经的归宿。”族里的老族长摸着墓碑,感慨万千。他年轻时见过太多旧俗:穷人死后用草席一卷丢进海里,富人虽火葬却要“曝尸三日以敬鬼神”,连墓碑都是歪歪扭扭的倭文。而现在,棺椁是唐式的柏木棺,寿衣是素色襦裙,连送葬的队伍都按唐礼披麻戴孝,一步一趋皆有章法。
推行唐式丧葬的旨意,是在科举制度稳固后发出的。刘仁轨在奏报中写道:“丧葬者,人伦终始也。旧俗火葬、海葬,既违孝道,亦失礼仪。请依《大唐开元礼》,定丧葬之制,禁曝尸、投海之俗,使海东同于中原。”李承乾批复:“准。赐《开元礼·丧葬篇》刻本百卷,令各州府照行。”
诏书里的规定细致入微:“凡死者,需入棺土葬,棺用柏、桐等良木;服丧三年,期内不得宴饮、嫁娶;官员遭父母丧,需丁忧解职,守孝期满方得起复。禁用曝尸、火葬、海葬旧俗,违者杖六十,主家罚铜十斤。”
为让百姓理解新规,官府做了层层宣讲。《开元礼·丧葬篇》被译成倭语,配上插图:唐式棺椁的样式、服丧期的服饰、坟茔的规制,甚至连哭丧的礼节都有图解。学童们在街头传唱《丧葬歌》:“棺木藏亲骨,土中得安宁,三年守孝道,大唐好章程……”
东瀛王(李姓)的叔母去世,成了推行新规的首个示范。按唐礼,他需服“期年”(一年)之丧,期间素服理政,不参加宴饮。出殡那日,送葬队伍按品级排列,前有举幡的仪仗,后有披麻戴孝的族人,棺椁由八人抬行,缓缓送入按唐式修建的墓园——墓园仿长安的皇家园陵,有神道、石人、石兽,只是规模略小。
“王上都按唐礼办丧事,咱还能守旧俗?”百姓们看着送葬队伍,私下议论。和州的傅氏贵族原本想给病逝的老父行火葬,见东瀛王都遵新规,赶紧改了主意,按唐礼备了柏木棺,还请了大唐来的礼官主持仪式。
东瀛京新设的“唐式殡仪馆”,成了推行新规的重要场所。馆内备有不同品级的棺椁:五品以上用柏木棺,配彩绘棺衣;平民用桐木棺,覆素色布;还提供汉文墓碑刻制服务,刻工都是从长安请来的,字体工整,内容必含“大唐东瀛道”字样。
殡仪馆的老掌柜原是长安西市的棺材铺老板,被请来东瀛后,常对百姓说:“土葬不是埋了就完,是让逝者‘归土为安’,与天地相融,这才是对先人的敬重。”有户渔民家老人去世,本想按旧俗投海,被他拉住:“您看这唐式棺椁,多体面,比喂鱼强百倍。官府还有补贴,平民办丧事,棺椁钱能免一半。”
服丧制度的推行,起初颇有阻力。有个筑州小吏,母亲去世后隐瞒不报,继续任职,被人举报。按唐律,“匿丧者,徒三年”,刘仁轨当即判他流放,公告全州:“丁忧解职,是为让官员尽孝,连孝道都不讲,如何为民父母?”从此,官员们遇丧皆主动请辞,守孝期满才复职。
百姓的服丧也渐渐规范。丧期内,男子不剃须,女子不施粉黛,邻里见了便知是“守孝人”,都会轻声问候。竹三郎守孝期间,有邻居送来米粮,说:“按唐礼,邻里该相助,这是规矩。”他望着母亲的新坟,忽然觉得,这唐式丧葬虽繁琐,却让思念有了寄托,比旧俗更显温情。
墓园的统一规划,更是改变了旧貌。官府划定专门的葬地,禁止乱埋乱葬,平民坟高五尺,五品以上官员坟高九尺,墓碑统一朝向西方(长安方向)。每年清明,百姓们按唐俗扫墓,在坟前摆上酒食、焚烧纸钱,学童们还会念诵汉文祭文:“维大唐某年某月,孝男某某,谨以清酌庶羞,祭于先妣之灵……”
有个曾反对土葬的老人,在给亡妻上坟时,摸着汉文书写的墓碑,对儿子说:“还是这唐式葬礼好,碑上的字清清楚楚,多少年都能认出来,不像以前,烧了就啥都没了。”
一年后,官府巡查发现,东瀛道的火葬、海葬旧俗基本绝迹,土葬普及率达九成以上,服丧、扫墓等礼仪也与大唐内地无异。刘仁轨在奏报中写道:“丧葬同,则伦理同。百姓知孝道,明礼仪,归唐之心更坚。”
长安收到奏报,李承乾下旨:“赐东瀛道‘孝礼之乡’匾额,令各州府表彰守礼之家。”
秋日的墓园里,柏树成行,墓碑整齐。竹三郎带着儿子竹唐给母亲扫墓,指着墓碑上的字教他念:“大唐东瀛道竹氏孺人。”竹唐歪着头问:“爷爷说,太奶奶以前是按旧俗葬的,为啥要改呀?”
竹三郎抚摸着冰凉的石碑,望着西方长安的方向,轻声道:“因为这唐式葬礼,让逝者有尊严,让活着的人有念想,这才是对先人的最好告慰。”
风穿过墓园,带来远处学宫的读书声,其中一句格外清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当丧葬的礼仪与大唐统一,当墓碑上的文字都指向长安,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便在“生与死”的轮回里,彻底融入了大唐的血脉——因为连最后的归宿,都与中原同礼,与长安同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