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启唇:“您说请的医士,竟是……苏二小姐?”
“是她。”大长公主提及苏欢,眉眼舒展,显是极喜爱她,“欢丫头的医术本宫最是明了,溱溱的病症瞧了这些年,遍访名医,竟无甚起色。不如叫欢丫头瞧瞧,或许有法。”
孟贵妃不好驳回,旋即笑着颔首:“您说的是。”
她说着,吩咐宫女:“还不快去请苏二小姐过来?”
苏欢本在自己营帐歇得安然,忽得传讯,说大长公主相召。
才回来时,苏欢已瞧过,大长公主不在邻侧营帐里。
她估摸大抵是在陛下处。
果然,跟着宫女行得一段,苏欢便见那顶最是奢华的天子营帐。
“陛下,苏二小姐到了。”
宫女掀了帘幕,苏欢一眼便瞧见坐在当中的姬帝。
他身侧笑意盈盈陪着的,是孟贵妃。
大长公主也在。
只是……
苏欢的目光在孟贵妃右下侧坐着的年轻女子身上稍作停留,旋即神色如常地收了视线,趋前行礼:“臣女苏欢,见过陛下、大长公主、贵妃娘娘。”
“欢丫头不必拘礼。”大长公主笑着朝她招招手,“到本宫身边坐。”
苏欢深知此处无她的位次,抬眸瞥了眼,见姬帝未出声反对,这才走到大长公主身旁。
却并未落座。
她没问为何突然召她,只低眉敛目,做出恭谨知礼的模样。
孟贵妃先开了口:“今日请你来,主要是想请你给溱溱把把脉。她自小身子就弱,吃了多年药也不见好。大长公主力荐你过来,不知你有何法子?”
似要显她仁德宽厚,又特意补了句:“若真能除溱溱的病根,本宫必重赏你。”
听着倒真像忧心亲生孩子一般。
苏欢终于看向对面坐着的女子。
那是个约摸十七八岁的少女,容颜出众,五官精巧,杏眼是浅淡的茶褐色,细瞧却见深处隐隐泛着幽蓝,瞧着干净又神秘。
对视间,她轻轻颔首示意,唇角抿了抹浅笑,似因腼腆而微微染红脸颊,本就美艳的五官,顿时添了几分娇憨。
任谁见了,都会觉这是位不谙世事、羞怯内向的小公主。
传闻明瑟公主的生母出身岚迦关,祖上有异族血统,一双蓝眸生得极美。
也正因如此,姬帝才会酒后召幸。
但这也是她遭厌弃的根由———蓝眸是胡人独有的特征。
北疆之地,胡人与汉人纷争不断,既有汉女被胡人掳去强占,也有胡人战败被带回充作奴隶。
总之,这蓝眼睛,便象征着低贱。
姬帝自诩英明神武,自然不愿身上有这等污点。
偏明瑟公主那双眸带了丝幽蓝,纵她再乖巧听话,也难获姬帝宠爱。
姬溱溱面上带着好奇羞怯的笑:“早就听闻苏二小姐医术一绝,连宫中御医也赞不绝口,今日总算得见。”
苏欢眸光微动,面上却不露声色,淡笑道:“不敢当,臣女不过略通皮毛。”
说话间,已有宫女捧来脉枕。
苏欢上前,在姬溱溱对面坐下:“公主,请———”
姬溱溱顺从地将手腕搁上去。
大约是遗传了有胡人血统的母亲,她肤色极白,竟能瞧见轻薄皮下淡青色的血管。
再加她十分清瘦,骨格伶仃,瞧着像一折就断。
苏欢搭上手指,微微垂下眼睫。
她诊脉时,姬溱溱实则也在打量她。
回京前,她便听过这名字,回来后,不管是皇宫、琪王府,还是街头巷尾,这名字被反复提及,好似整个帝京,无人不识她。
以至于她还未见到苏欢本人,就已听过太多关于这女子的传闻。
更不必说,先前丞相府的马车还曾特意为她停留。
姬溱溱实在好奇,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能在偌大帝京,搅出这么大的动静?
如今,她总算知晓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清绝出尘,不卑不亢,虽未着华服,却掩不住通身矜贵气质。
偏她笑意浅淡,嗓音清和平静,透着骨子里的疏懒,又恰好中和了那份高不可攀的清冷。
她身上复杂气质交融,形成一种难以名状的气韵,叫她轻易便与旁人区分开来。
这样的人,无论在哪儿,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尤其此时她侧坐在前,微微垂眸的恬静从容模样,恰似春日醉醒的海棠花。
姬溱溱抿了下唇,眼底有情绪一闪而过。
“公主从前中过毒?”苏欢突然问道。
姬溱溱一惊,猛地抬眸:“苏、苏二小姐怎会知晓?”
姬帝皱起眉,孟贵妃也神色一变,当即抬高声调:“什么?溱溱,这事你从前怎没说过!?”
姬溱溱也有些慌,忙解释:“母妃莫急,儿臣这不是好好的吗?”
她回想了下,轻声道:“实则是五六前的事了。有回儿臣出门踏青,不慎被草丛里的蛇咬了一口,当时便昏了过去。”
岚迦关那地方甚是偏僻,出这等事也不稀奇。
但姬溱溱是公主。
孟贵妃神色愧疚:“这般凶险!你、你万一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五六年前,不正是你刚去岚迦关不久?那儿连个厉害的医士都没有,若不是你命大,怕是———”
说到此,她眼中已含了泪。
姬帝眉头皱得更紧。
姬溱溱弯唇一笑:“有父皇和母妃庇佑,儿臣自然无事。”
姬帝神色缓和了许多。
姬溱溱似未留意他这微妙的神情变化,又看向苏欢:“苏二小姐的意思,儿臣这身子……实则是那时留下的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