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瑜盯着苏欢布下的这局棋,指节轻叩着桌案,眼底漫过几缕兴味。
她这番筹谋滴水不漏,从酒肆开张到人脉织网,桩桩件件都透着超乎寻常的缜密。
他原是来瞧热闹的,此刻却忍不住生出几分探究———这女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凭你的手段,便是不趟这滩浑水,在帝京也能活得风光无两。\"
江怀瑜啜了口清茶,语气里带着几分喟叹,\"丞相府欠你救命之恩,尚仪府又将你奉如上宾。靠着这两尊靠山,你便是在帝京横行无忌,又有谁敢多言?何苦费这许多周章,担这无妄风险?\"
苏欢闻言,指尖轻轻碾过杯沿,抬眼时眸光流转:\"江老觉得,人活一世,立身之本为何?\"
江怀瑜一怔,这问题倒是意料之外。
\"是自己。\"
苏欢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声线轻缓却字字清晰,\"世人都说男子该顶天立地,女子却该依附旁人。可若我当年信了这话,景逸、景熙和芙芙,怕是早在三年前那场祸事里没了性命。\"
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旁人的故事,江怀瑜却听得心头一紧。
他自然记得那年苏家满门遭劫,唯剩这女子带着几个幼弟妹撑到如今。
\"可你三弟如今已十四岁,足可支撑门户了。\"
江怀瑜忍不住道:\"你爹当年差一步就能坐上刑部尚书的位子了...\"
\"嘘!\"
江怀瑜话音未落,苏欢便冷声打断。
她瞥了眼窗外,见无人偷听才放缓声道,\"江老好意我心领,但有些话不必点破。当年我爹何等风光,还不是说贬就贬?世子与大长公主肯相助,我铭感五内,却不敢将这恩情当作铁打的靠山。\"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远处层叠的宫墙:\"靠着山岳,山岳也有崩塌之日。唯有自己成为那座山,才能站得稳、行得正。\"
江怀瑜喉头微动,竟一时语塞。
他走南闯北这些年,见过的奇女子不少,却从未有人这般直白地剖白心迹。
这苏欢看似温婉,骨子里却藏着比男子更硬的傲骨。
\"原以为你开这酒肆只是图个生计,\"江怀瑜深吸口气,语气多了几分了然,\"却没想从一开始,你压根就没打算窝在这儿过小日子。?\"
苏欢浅浅一笑,这便是她愿与江怀瑜结交的缘由———此人见多识广,心思通透,许多话不必说透便能领会。
\"生意上了正轨,银钱自然不缺。何况你如今名声在外,旁人就算想使绊子,也得掂量掂量。\"
江怀瑜话锋一转,\"只是你打算在帝京待到何时?我瞧着你并非贪恋繁华之人。\"
\"重九节后,\"苏欢垂眸拨弄着茶盏,\"我要送爹娘和兄长回滕州安葬。\"
迁坟之事帝京早已传遍,江怀瑜颔首道:\"尽早了却这桩心事也好。只是想起苏崇岳那厮,当年为了攀附三皇子,连亲兄长的丧礼都敷衍了事,当真是狼心狗肺!\"
提起苏崇岳,江怀瑜便满脸嫌恶。
他自己与兄长手足情深,最见不得这等薄情寡义之徒。
\"只可惜他有孟秉元那帮人护着,终究只是贬了官,没要他的命。\"
\"他若与我爹的案子无关,我何必赶尽杀绝?\"
苏欢语气淡然,望向窗外蓊郁的草木,\"如今他们一家困在陋巷小院,形同软禁,又何尝不是一种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