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江曦,可就厉害了。她在龙武院的地位,怕是比你在山盟还高。”玄潭牧挠了挠头,“噢,这你应该比我知道得多。”
龙宫盏微笑。他和帝江曦虽然相距甚远,却一直在关注着对方。无论是帝都之内监察针砭,还是东边海域、南荒关的军事,帝江曦都完成得堪称完美。
她说过要让龙宫盏把背后交给她,就绝不会让他在南荒受到后方的一丝挂累。
崩云台之上,甚至为帝江曦建了一处气派的“武神府”,吸引着整个天庭门倾慕、敬畏的目光。人们谈起帝江曦,便如同谈起山盟的风景杀盟主一般,只能赞叹一声“女中豪杰”!
龙武院院长白廷空都有些无奈,他时常半开玩笑地说,照这个势头再过几年,这龙武院院长的位子,他就该让给帝江曦了。
“你呢?”龙宫盏却问玄潭牧。
“我觉得很充实。”玄潭牧坐下来,眼神很认真。
“那些士兵经常问我,为什么苍梧侯那么年轻,却那么强。我说,你们只看到了他的年轻,却没有看到他走过的路。”
“是经历的所有这些事情,塑就了强者。这世界本身就是一卷至强的功法,去将它参悟通透,远胜于钻研书文秘卷。”
“至于我们这些,并非天才绝顶的人,便要靠外物与工具斩开路上的荆棘。”玄潭牧抬起自己的机巧手臂,“你瞧那城墙上,密密麻麻的机关,若是没有它们,人力岂能匹敌洪荒。”
“那其中许多,都是柳龙泉大师的杰作。”龙宫盏道。
柳龙泉已经三年多没有出山了。古王兵器的熔炼,还要花费多少年月?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
“柳老的设计,大气磅礴,富有气象,不愧是为帝王制剑的宗师。”玄潭牧道,“而海外的南鱼尊主,精于机巧细节,突出一个‘巧’字。”
“他们二人是此道的先驱,若是后世没有失传这些技术,修者与凡人的格局,或许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玄潭牧想得很远。若是他能回到原本的时空,他希望将这些理念带给后世的人们,带给他的子民。
与玄潭牧聊了片刻,龙宫盏进入南荒关内。他要见的人,在关中的酒馆中等着他。
这是一处寻常酒馆,坐落在关中的大街一侧。南荒关的守备军实行禁酒,这里的酒馆只有荒猎与帝国贵族出入。
屏风之后,等待着龙宫盏的,是鬼至尊赫连如狱。又三年,鬼至尊依然活跃在下神京祓若,只有在那片无法之地,他才能隐藏住自己赫连族后人的身份。
“听说你有东西想让我看。”赫连如狱开门见山。
龙宫盏如今是苍梧侯,但他放弃了许多明面上的权力,投身南荒。三年了,在永偃神京,他连属于自己的府邸都没有置办。
他在南荒寻找着什么?
龙宫盏拿出一片青红色的羽毛,将之轻轻放在了桌案上。
见到这片青红色羽毛,赫连如狱抿了一口酒。他缓缓坐正,这青红羽毛所代表的人物,他再熟悉不过。
那场大战,仿佛还在昨日。赫连如狱与呼衍骜在截流城的战斗,没有分出结果,便被帝玺带到了千万年前的时空。
“呼衍骜。”龙宫盏在赫连如狱对面坐下,“我追踪到他了。”
与他们一同被帝玺力量影响,来到这片时空的,还有呼衍骜。在后世,被称为“西域凶鹰”,统治西邢的暴君,其真身是莽荒的一员。
不出意外,呼衍骜在这片时空找到了组织。在南荒,龙宫盏追踪到了他的痕迹。
“需要我做什么?”赫连如狱放下酒盅。
“结束那场战斗。”龙宫盏道。
他取出青龙悠远,摆在青红色羽毛旁边。这是能杀伤莽荒的荒器,这三年经过荒纪院的研究,已然能够作为一道暂时的体外荒种,让非荒猎在南荒作战。
赫连如狱微微颔首。呼衍骜对于他来说,若再无音讯,会是一道心结——这场战斗必须由他来结果。
龙宫盏与鬼至尊在屏风之后密谈,直到深夜。居安思危,在出发前思虑周全,计划妥当,这是龙宫盏在南荒生存的秘诀。
“你第一次来赫连国,在天纲宫城见我的时候,我没想到会有这一天。”看着龙宫盏有条不紊的样子,赫连如狱道。
曾经,眼前的少年需要自己的庇护,才能在西域凶鹰手中逃生。如今他们要在同一水平线作战,讨伐旧日的宿敌。
数日之后,南荒关外七百万里,石林地带。
“来到这片时空这么多年,我还是没有搞明白,赫连纲与乐正峥为什么最后会决裂。”龙宫盏道,“现在来看毫无迹象。”
龙宫盏与赫连如狱在石林旁的荒猎营地暂歇。荒器使修炼者疲劳,他们要避免陷入被敌人以逸待劳的境地。
龙宫盏追踪到的呼衍骜踪迹,就在这片石林中。
对于眼前的赫连如狱而言,这是个敏感的话题。赫连国与中土断绝来往的根源,即将发生在这片时空的未来。
“现实是,是乐正峥承袭了这个帝国,而不是灵帝始皇的子嗣。他背叛灵朝,建立新朝,这是事实。”赫连如狱道,“他现在还没有露出马脚,不代表他没有野心。”
作为后世西王,流淌在赫连如狱骨子里的,是对乐正峥这个名字的仇恨。
“果真如你所言,乐正峥是祖王的后裔,他不可能不想成为人族的君王。”他说,“龙宫盏,你与他走得近,更要小心提防。”
“我会注意。”龙宫盏点了点头,“不过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还是不要妄自揣度。”
龙宫盏仍不能断定,一位圣者究竟能拥有多少智能。倘若乐正峥真有异心,在三川境内议论此事,恐怕躲不开他的眼睛。
人性是复杂的。龙宫盏也曾被同为十夜堂成员的谢靡背叛,所以明白这一点。
“在这个时空,你见到过西王釜吗?”赫连如狱问。
“赫连纲用它盛装最顶级的美酒,珍藏在十夜塔最深处的地方。”龙宫盏道,“那确实是灵帝始皇赠给他的宝物,只不过不久前,赫连纲被封为西王的时候,它才有了‘西王釜’这个名字。”
赫连如狱有些唏嘘。不知是否是因果论作祟,他降临在这片时空中,离赫连纲所在十夜城最远的地方。如今他是祓若的尊主,却没能见过赫连纲一面。
在这个距离,南荒关的烽火已经不可见。龙宫盏与赫连如狱已经来到了真正的禁地,连天空中的日月气象都混乱无常。
“这大地,就像是拼接起来的一样。”龙宫盏道。
龙宫盏的比喻十分恰当。南荒深处的地形断层很大,毫无规律可循。
荒纪院猜测,南荒是漂浮在真实宇宙中的一片地域,由世界的残骸组成。这些世界残骸,都来自于莽荒曾践踏毁灭的世界。
每当有世界“需要”被毁灭,有文明“需要”被灭绝,南荒便会撞击那片位面,带去兽性的劫火。这也能够解释,为何在南荒如此深入的地方,他们依然能发现文明的痕迹。
莽荒是真实宇宙运行的一种机制,是一种天灾,一种神道规则。它本不可能被战胜,所到之处皆是摧枯拉朽,在它的爪牙之下,无数下层世界只留下残垣断壁。
如今,它甚至在历史中戳出一个窟窿,让人世的最强者在此时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