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前,军校会议室。
会议室的木质百叶窗半开着,阳光斜切过墙面的军事地图,在桌上投下格子影。
徐教官捏着钢笔的手顿在笔记本上。
本子上,一团蓝黑色墨水,在“舒佳凝”三字旁洇出了一小团墨迹:“你说安排陆临舟和舒佳凝搭档?”
“是。空海联合项目需要技术骨干和专业翻译,他们俩之前也做过配合,应该没问题。”陈主任指了指舒佳凝的名字:“这女孩儿我很喜欢,只不过志向在文工团。这次她愿意推了首都文工团,来参与项目,我很高兴。”
徐教官突然放下钢笔,金属笔帽撞在桌面发出脆响:“这事儿临舟肯定不会答应。”
他的目光扫过墙上的“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标语,说话时字句笃定。
这反而让陈主任有点意外。
“你还真说对了。”陈主任拧眉,想起早上跟陆临舟提及这事儿时他的反应:“他是有点迟疑,不过没直接拒绝。我提醒他,军人要以任务为重。”
“你告诉他搭档是舒佳凝了?”徐教官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笔记本边缘。
“那倒没有。”陈主任摇摇头:“他对搭档这回事儿,应该没有任何意见吧?他是很服从军令的。”
徐教官一脸严肃,正要反驳。
突然有敲门声打断对话。
“报告!”外面传来陆临舟的声音。
徐教练:“进!”
会议室的门被打开,陆临舟站在门口,作训服领口被汗水洇湿,右手五指并拢贴在裤缝。
“进来。”陈主任指了指木椅:“项目的事考虑得如何?”
“陈主任、徐教官。”陆临舟走进来敬礼,仍是军姿站在桌子前:“我考虑好了。”
“考虑好了?”徐教官突然开口,钢笔尖敲在笔记本上:“你是愿意和舒佳凝同志搭档,完成半年封闭任务?”
“舒佳凝?”陆临舟瞳孔骤缩,有些意外:“为什么是她?”
陈主任的眉毛拧成倒八字,指节敲了敲计划书上:“有问题?”
陆临舟沉默半晌,作训服下的脊背绷成直线:“请问……可以换人吗?”
“换人?你不想跟她搭档?”陈主任意外问道。
陆临舟点头:“是。”
————
军校的林荫道蒸腾着夏末的暑气。
林穗穗攥着衣角,跟着引路的军人转过拐角,一路上惴惴不安。
她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军校的教官和主任,为什么会喊她一个夜校生去办公室。
她想了无数种可能,却仍然没有答案。
林穗穗紧张极了,手心都微微沁出汗液来。
“请问……”林穗穗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望着前面军人被汗水浸透的作训服后背,没忍住开口问道:“您知道徐教官和陈主任喊我来,是因为什么吗?”
对方的迈步的距离很精准,没回头,对林穗穗道:“不清楚。”
林穗穗的裙摆被热风掀起又落下,她又问:“那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到了自然会知道。”男人的声音没有任何不耐烦,却也套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拐角就是楼梯了。
林穗穗见着引路的男人朝着前方微微颔首,然后侧身让开,知道是有人下来了。
她下意识也顿了顿脚步,想等着对方先走了,自己再上楼。
可谁知对方也是这个想法,和她一样停住了,半天没见着身影。
林穗穗便迈步想先上去。
结果她一动,对方也动了,两人猝不及防地面对面离得特别近。
林穗穗慌张抬头,正对上陆临舟幽邃的眼。
还是陆临舟先反应过来,他冷淡地侧身让开半步,作训服布料擦过她的手臂,体温透过布料传来。
即使是知道陆临舟不愿意在军校里被人看到她跟他有什么关系,但他的冷淡避让,仍然让林穗穗心下“咯噔”一下。
“……”她猛地后退半步,腰间连着后背都绷成直线。
陆临舟的目光扫过她攥紧衣角的手,没说话。
林穗穗喉间发紧,她不敢抬头,盯着他作训鞋上的沙粒,绕开他,跟上引路的男人。
上了楼,男人带着林穗穗走到办公室前停下:“你要是想知道他们要说什么,可以自己进去问一下。”
林穗穗站在门口,抬头忘了眼办公室的门。
她点了点头:“好,谢谢同志。”
“不客气。”男人抬手敲了敲走廊尽头的木门:“徐教官,林穗穗同志到了。”
“让她进来。”里面传来沉稳浑厚的声音。
林穗穗听着里面的男声,突然有点心虚,不敢进去了。
该不会是因为她和陆临舟之间的流言,在军校传开了,所以人家要警告她吧?!
林穗穗越想越不安,肩膀绷紧,不敢迈步。
正想着,里面又传来徐教练的声音:“林穗穗同志,进来吧。”
海军军校办公室的吊扇在头顶切割着热风。
林穗穗小心翼翼走进去,站在办公桌前:“徐教官好!”
“你就是林穗穗?”徐教官抬眸,目光落在林穗穗身上。
不愧是军官,连打量的视线,都显得格外有威严,让林穗穗有些紧张。
她连忙站直:“是的,徐教官,请问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徐教官的目光在她腕间的银镯子上停留两秒:“你在我们学校合作的夜校念书?”
“是的。”林穗穗点头。
徐教官颔首:“我这边有个海军和空军学校的一个空海联合项目,需要后勤协助。因为是机密项目,所以要在岛上封闭半年,希望你能主动参与。”
“我?”林穗穗愣住了。
她本来以为是军校的教官主任看不惯她跟陆临舟的流言蜚语,来找她麻烦了。
却没想到,竟然是有封闭项目要让她参加?
可是……她凭什么参加?
难道,是想把她支走,离开夜校,免得影响陆临舟的前途?
林穗穗心下有些不情愿了。
陆临舟的前途是前途,她的就不是了吗?
她已经在省城受了很多委屈了,好不容易上了夜校能拿到文凭,分到广播站的筒子楼了。
凭什么一定要给陆临舟的前途让路?
林穗穗指甲掐进掌心:“徐教官,我在船厂广播站工作,所以可能没法封闭半年。后勤方面我也不太了解要怎么做,您看看……”
“也不是让你做很多后勤方面的工作,主要是让你给你丈夫当助手。”徐教官解释道:“我相信你说要参加军校合作项目,广播站不会拦着的,这毕竟是荣誉。”
荣誉确实是荣誉,从岛上回来,肯定会不一样的。
可她好不容易才分到广播站的筒子楼,她不想放弃。
如果现在说要封闭半年,筒子楼说不定就被收回了,她实在是不想再回陆家住了。
等等!
林穗穗一怔,突然意识到徐教官刚刚的称呼。
“我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