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燧堡的残垣在月光下如巨兽肋骨,阿史那贺用狼毫笔蘸着银线蛇血,在羊皮上勾勒青城山道。蛇血渗入皮纹时,竟显出三处朱砂标记——正是当年林震南运棺路线。
驼铃声自百里外传来,七杀星遗留的青铜短剑突然自鸣。剑柄嵌着的狼牙磕在烽燧石壁,震落层层沙土,露出半截汉碑。碑文记载着孝武年间,戍边将士用胡杨灰混合狼血,可破西域幻术。
\"难怪唐瞎子要我来此。\"阿史那贺撕下袍角裹住剑柄,硫磺味刺得三岔疤隐隐发烫。沙丘彼端忽现火光,十二盏白灯笼排成莲花阵,抬轿人脚不沾尘。
轿帘掀起时,银线蛇群如瀑倾泻。阿史那贺钢鞭扫断胡杨枝,沾满树脂的鞭梢在沙地上拖出火蛇。白灯笼接连爆燃,映出轿中人身形——披着画皮的白驼山主,十指缠着与林震南剑穗同色的银丝。
\"你的疤比三年前更美了。\"山主嗓音似男似女,袖中飞出七枚金莲暗器,\"当年月牙泉若用你而非你弟祭阵......\"
狼嚎截断话音。阿史那贺咬破舌尖,血喷在青铜短剑上,剑身突现龟兹文字。魔鬼城得来的玉匣应声而开,美人画皮遇血舒展,竟将金莲暗器尽数吸入。
沙暴骤起时,画皮上的美人眼波流转。阿史那贺腕间疤痕剧痛,二十年前弟弟临终景象与画皮重叠——阿史那鲁咽喉处的弯月刃,竟与白驼山主眼下泪痣位置相同!
\"原来是你!\"钢鞭绞住轿梁,九节鞭身炸开硫磺粉。山主画皮遇火卷边,露出喉结与胡茬。青铜短剑刺穿轿底刹那,阿史那贺看见对方腰牌——虎威镖局三等镖师的铜牌,边角磨损与运单完全吻合。
山主暴退间扯下面皮,真容竟是七年前病逝的龟兹城主!阿史那贺猛然想起,当年正是此人将血狼部行踪卖给白驼山。
胡杨林在打斗中燃成火墙。阿史那贺钢鞭缠住城主右腿,青铜剑刺向其胸前狼牙坠——那正是弟弟的成年礼信物。城主突然口吐波斯语,沙地裂出丈宽沟壑,十二具缠银线的尸傀破土而出。
阿史那贺割破三岔疤,毒血洒向尸傀。狼毫笔从袖中滑出,沾血在沙地画出铸剑谷图谱。尸傀触到图谱突然跪拜,银线蛇群调头噬主。城主坠入沟壑那刻,阿史那贺看清他背后刺青——与林震南玉佩同源的云螭纹。
黎明时分,阿史那贺独坐魔鬼城废墟。玉匣中的画皮在泉水中舒展,显出完整路线:自敦煌经黑水河,终至青城山飞虎镖局。七杀星的双刀插在泉眼两侧,刀柄银莲不知何时变成了螭首。
驼队经过时,商人谈论着中原消息。说蜀中近日有镖局少主押红货过剑门,使的剑法带大漠罡风。阿史那贺摩挲着青铜牌,将狼王齿嵌入钢鞭手柄。
风起时,他仿佛听见弟弟在月牙泉边的笑声。三岔疤已褪成浅褐,像极了当年刻在狼跳峡岩壁上的图腾。
阿史那贺的驼队踩着立秋第一场沙暴进入玉门关时,陇西的蝉正在啃食最后几片槐叶。官道茶棚里说书人敲响醒木,说的是飞虎镖局少镖头剑挑黑水七煞的段子。钢鞭缠在粗布下嗡嗡震颤,狼王齿磕到茶碗边沿,碗底映出邻桌客的玄铁护腕——与当年王铁骨所戴一模一样。
\"客官从西域来?\"卖茶老妪突然搭话,缺了食指的右手擦着粗瓷碗,\"这天气过不去摩天崖。\"话音未落,茶棚外传来马蹄踏碎枯枝声,十八匹黄骠马驮着的镖旗上,墨虎额间三点白星与林震南剑穗同色。
夜宿破庙时,钢鞭在篝火下泛出诡异纹路。阿史那贺用蛇血描画,狼王齿突然嵌入鞭柄凹槽。褪色的虎纹镖旗在火中舒展,旗面金线竟与鞭纹咬合,拼出青城山秘道图。
\"少镖头可知虎威镖局第一趟暗镖运的是什么?\"阴影里走出瘸腿马夫,手中烟杆敲着地砖,\"不是红货,是七个西域哭婴。\"烟灰洒在火堆,腾起的青烟凝成白驼山轮廓,\"林震南亲手挑的镖师,回来只剩半截舌头。\"
庙门突然被山风吹开,钢鞭纹路在月光下泛起磷光。阿史那贺摸到鞭节间的机关,弹出半枚青铜钥匙——与王铁骨临终前滑落的密匙断口完全吻合。
摩天崖的栈道在暴雨中哭嚎。阿史那贺钢鞭钉入岩缝,瞥见下方十丈处有具青铜棺。棺盖被树藤掀开半角,露出冰层下少女的面容——与飞虎镖局祠堂供奉的林夫人画像如同镜影。
瘸腿马夫突然狂笑,烟杆爆出七枚透骨钉:\"二十年了,这具冰棺总算等到血狼!\"钉风掀开他裤管,右腿赫然是精铁打造的假肢,关节处刻着铸剑谷徽记。
钢鞭卷住冰棺甩向深涧时,阿史那贺腕间疤痕突然发冷。狼王齿在雨水中啸叫,寒螭剑的青光自谷底冲天而起,剑气削落半崖山石,露出后面石窟里成排的青铜棺椁。
林湛的剑尖抵住阿史那贺咽喉时,冰棺正在深潭上打旋。寒螭剑与钢鞭同时震颤,狼王齿与螭纹竟在雨幕中拼出完整玉佩纹。
\"你身上有白驼山的臭味。\"林湛剑锋下压三寸,瞥见对方颈后淡去的三岔疤,\"也有铸剑谷的烙痕。\"
钢鞭突然脱手飞向冰棺,棺盖应声而碎。冰层下的\"林夫人\"睁开双眼,指尖银丝缠住两人手腕:\"湛儿,这是你双生兄长。\"被阿史那贺钢鞭卷碎的假皮下,赫然是林震南苍老十岁的面容。
铸剑谷地火窟里,七具冰棺围成北斗阵。林震南握着半块玉佩插入祭坛,岩浆中浮起两柄未成形的剑胎:\"当年用你们兄弟血脉分别浇铸,如今该合鞘了。\"
阿史那贺的钢鞭与寒螭剑同时脱手,在空中绞成赤白双龙。林湛腕甲崩裂,露出与兄长同源的三岔胎记。岩浆突然暴涌,老仆从火中走出,双臂银线蛇已与血脉长成一体:\"双生剑成则龙脉断,主子要的是中原永绝西域祸!\"
林震南狂笑震落钟乳石,脚下地砖突现铸剑谷机关图——二十年前运送的青铜棺,竟是布置地火大阵的压胜之物。
双剑贯入林震南胸膛时,冰棺群炸成晶粉。阿史那贺扯断缠住弟弟的银线蛇,钢鞭搅碎地火机关枢。老仆跌入岩浆前嘶吼:\"你们毁的是镇压血狼王的最后...\"
山崩地裂中,寒螭剑与钢鞭合成三尺青锋。林湛握剑劈开逃生路,回头望见兄长逆光立在火窟前,钢鞭残柄在手中捏成齑粉:\"带这剑出去,大漠儿郎不该死在地穴。\"
阿史那贺葬在玉门关外那天,戈壁下了百年首场雪。林湛把合鞘剑插在坟头,剑身映出关内新立的镇西碑。碑文无名无姓,只刻着两行西域胡语,译作汉话是:
\"饮过狼乳的刀不怕火
见过血月的鹰不迷途\"
返程时路过摩天崖,那个说书人还在讲新段子。惊堂木拍下,说的却是二十年前虎威镖局接的第七趟暗镖——押着哭婴进京的镖师,怀里揣着阻断血狼王复生的青铜密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