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三载的洛阳城,牡丹开得正盛。平康坊的胡姬酒肆里,酒香混着羯鼓的节奏在空气中流淌。李白斜倚在软垫上,乌纱帽歪戴着,手里的夜光杯斟满了西域葡萄酒。他眯起眼,望着对面那个身着青衫、正襟危坐的年轻人,突然放声大笑:\"子美,你这模样倒像个苦行僧!\"
杜甫攥着酒盏的手顿了顿,目光扫过李白腰间晃动的金错刀。这位诗名满天下的\"谪仙人\",此刻醉态朦胧的眼中却藏着锋芒。\"李兄谬赞,\"他轻抿一口浊酒,\"小弟不过是觉得,饮酒作诗当以意境为先。\"
\"意境?\"李白突然翻身坐起,广袖扫落案上的果盘。葡萄骨碌碌滚落在地,他抓起狼毫,在墙壁上肆意挥毫:\"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子美,且看这一句,可有半分造作?\"墨迹未干,酒肆里已响起此起彼伏的喝彩声。
杜甫盯着墙上狂草,喉结动了动。他想起自己在长安屡试不第的日子,想起那些在寒夜里反复推敲的诗句。指尖摩挲着袖中皱巴巴的诗稿,他忽然起身,向掌柜要了三丈白绢。当狼毫蘸满浓墨的瞬间,整个酒肆突然安静下来。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杜甫的声音低沉如暮鼓,笔尖在绢布上如泣如诉,\"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每写一字,他眼前就浮现出潼关外的流民,长安城头的战火。白绢渐渐被墨色浸透,有人偷偷抹起了眼泪。
李白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盯着杜甫笔下那些带着血泪的文字,恍惚看见自己诗中的黄河之水,竟化作了百姓的呜咽。抓起酒坛猛灌一口,他大笑打破沉默:\"好个杜二!只是这般苦情,莫不是被长安的权贵气坏了身子?\"
\"李兄只知仗剑天涯,\"杜甫突然掷笔,酒意上涌,\"可曾见过冻死街头的老妪?可听过戍边将士的哀歌?\"他的声音在酒肆里回荡,惊得梁上的燕雀扑棱棱乱飞。
李白霍然起身,腰间金错刀撞在桌角发出清鸣。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宛如即将出鞘的剑:\"子美,你可知作诗如饮酒,求的是一个'痛快'!\"他扯开衣襟,露出胸口刺的青莲,\"你那些忧国忧民的句子,比得上'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来得酣畅?\"
酒肆里的气氛剑拔弩张。胡姬们躲在帷幕后,看着这两位大唐最耀眼的诗人。杜甫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苦涩:\"李兄的诗是天上月,可望而不可及;小弟的诗不过是地上泥,却能摸到百姓的体温。\"
这句话让李白愣住了。他望着杜甫眼底的血丝,想起自己浪迹天涯时,也曾见过饿殍遍野的惨状。抓起桌上的酒盏,他将两人的杯子斟满:\"罢了罢了!今日只论诗,不论家国!\"
暮色渐浓时,酒肆的墙壁和白绢上已满是诗句。李白醉倒在胡姬的琵琶声里,手中还攥着半阙未写完的《将进酒》。杜甫望着满地狼藉,捡起被踩在脚下的诗稿,轻轻抚平褶皱。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亮了墙上两派截然不同的字迹——一派如天马行空,一派似老树盘根。
此后数月,洛阳城流传着两位诗人斗诗的传说。有人说李白赢在才情,有人说杜甫胜在意境。而当秋风起时,李白背起行囊继续云游,杜甫则踏上了前往长安的路。灞桥的柳丝下,两人执手相望。
\"子美,\"李白拍了拍杜甫的肩膀,\"若有一日你厌倦了长安的风雨,就来寻我。我们再痛饮三百杯!\"
杜甫望着李白远去的背影,轻声道:\"李兄,愿你的诗永远如黄河之水,浩浩荡荡。\"他转身走向暮色,怀中的诗稿猎猎作响,那里写满了对苍生的牵挂。
多年后,安史之乱的烽火染红了大唐的天空。李白因卷入永王之乱身陷囹圄,杜甫在流离失所中写下《三吏》《三别》。当两人在夔州重逢时,曾经意气风发的诗仙诗圣,都已满头白发。
\"子美,你看这世道...\"李白举起浊酒,手微微颤抖。
杜甫望着江面的孤舟,轻声吟道:\"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他转头看向李白,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不过,我们的诗,或许能让后人记得这个时代。\"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长江翻滚的浪花上。两位诗人的诗句,也如同这江水,穿越千年时光,依然震撼着后人的心灵。一个代表着自由奔放的浪漫,一个承载着悲天悯人的现实,他们的\"对决\",最终成就了唐诗史上最璀璨的双子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