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着这个突兀的消息,蕾贝卡一时之间只觉自己愚钝的头脑无法理解【翼之主】所说的话语,第一时间,相较于思考这个情报的准确性,她觉得应当是自己听错了。
毕竟在两天前诺特才被送进去那座【塔】里,和那位所谓王女的接触也不过是这么短暂的时间,而虽说那位被囚禁了上百年,可其毕竟身为王女,也应当是有些属于自己的矜持,应当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做出这种事情。
所以,应当是自己听错了,【翼之主】方才应当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应当是自己被伊芙琳那个笨蛋的糟糕睡相折磨的精神压力稍大了些,有点幻听了......
因而,在【翼之主】面前,蕾贝卡稍稍收敛起了刚刚的失态,嘴角扬起礼节性的恰当笑容问道:
“抱歉,【翼之主】阁下,方才......您是有说过什么吗?”
可【翼之主】脸上那抹微妙的、仿佛憋着笑的神情丝毫未变,他无情地打破了她的侥幸:
“我说,诺特他…恐怕已经成为那位王女的‘男宠’了。”
当【翼之主】再次重复后,蕾贝卡便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她的面容扭曲,声音陡然拔高的厉声质问:
“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你们不是说只是在这段时间内将诺特视作‘变量’吗?!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情?!诺特又怎么会成为那位王女的男宠?!难道说你们想强制将诺特扣留至此吗?!”
蕾贝卡的话语恍若连珠炮般质问着【翼之主】,只是,面对她的这番质问,【翼之主】的脸上却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嘛,这只是个玩笑罢了。”
目视着【翼之主】面庞之上那突兀的变化,再回想他之前掌控一切的神态,蕾贝卡发觉自己可能真的被他耍了,一时间,她心中翻腾的怒火顿时泄了大半,只是她仍旧憋着火、咬着牙、压低着声音质问道:
“诺特那边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时,【翼之主】的面色才恢复如常,正色道:
“在昨天晚上,我的一条内线传来汇报,她鼓动王女谋逆摄政的计划,又一次的落空了,这一次,她又一次的重复着和其他谋逆者相近的陈词滥调,而那位王女回绝她的理由也同样是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的陈词滥调,属于是彼此彼此。
本来这不过是又一次乏善可陈、毫无进展的无趣尝试,可这一次相较于之前却增添了新的变化,当王女强硬的否决谋逆之事后,好似是为了让内线彻底死心一般,王女竟然声称其已然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宿,得到了最珍贵的礼物......”
他顿了顿,蕾贝卡的心猛地揪紧。
“......接着,王女便拉开了她的床幔,而躺在里面的,正是诺特。”
“什么情况?!”蕾贝卡失声打断。
“诺特怎么会躺在她的床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面对这突兀的打断,【翼之主】则无奈地叹了口气:
“先等我说完。在王女好似展露珍宝般的将诺特暴露在内线眼前后,诺特声音发颤地否认,可王女却是展露出一副亲昵的姿态,控告着他的‘始乱终弃’,并倾诉着她对他的痴情,宣称诺特是属于她的所有物,接着,她当着内线的面,直接躺回床上,依偎着诺特,并诉说着彼此的未来只有彼此的情话。”
蕾贝卡听得拳头紧握,可【翼之主】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接着,那位内线对诺特这个突兀占据了王女心神的家伙动了杀心,王女则在轻易将之压制后讲述着诺特对她的重要性,且诉说着若是胆敢伤害诺特,她便会对所有牵连之人进行血腥的报复,最后她便把那位内线给放走了,让那位内线将王女之前所说的一切转述给所有谋逆者。”
聆听着【翼之主】的叙述,蕾贝卡最开始先是气愤的咬牙切齿,因为哪怕到如今为止,她还没有和诺特躺在同一张床上彼此依偎过!而且她更无法忍受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突兀的将诺特从她的身边夺走!不论那家伙是伊莎瑞尔,还是如今的这位王女,她都是无法容忍!
但愤怒之余,一丝异样感逐渐浮上她的心头。毕竟如今的诺特应当是属于重伤到难以动弹的地步,属于是无法主动做些什么,根据诺特身处在那位王女大床上的情报可知说明是那位王女是在对诺特进行照顾。
而除非诺特之前便与那位王女有什么渊源,否则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他们之间是绝对不可能有多少深交,更遑论如今故意在他人面前所展露出的深沉爱意了,哪怕那位王女内心良善洁白到一尘不染,是个纯洁到可以被轻易诱骗的小姑娘也难以做到如此的地步。
同时,依照着之前所得到的情报,那位王女属于是百年间一直困顿于自己的心伤,走不出自己内心的藩篱,同时之前也是有过诸多残酷血腥之举,可哪怕这种情况却也因为她特殊的身份,大量的精灵尊崇着她,期冀她可以揭竿而起。
对于这种家伙,关于她照顾诺特的理由,蕾贝卡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性:
“看来那位王女是把诺特当作反抗你们骚扰的挡箭牌了。”她戏谑地低语道。
“她这是以她‘心有所属’为由,抗拒你们妄图将她拉入谋逆之事的漩涡。”
对于蕾贝卡的猜测,【翼之主】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了赞赏的笑容:
“你说的很对,我也是这么猜测的,毕竟如今的她还是没有真正从百年前的那场噩梦中挣脱出来,这种情况下被逼的太紧了无非两种结果:一种是自暴自弃的放弃选择接受、随后被众人推着随波逐流;另一种则是想尽一切办法的来进行抗拒,攥紧一切可以用的理由。
当然,还有第三种堪称奇迹的可能——那便是她在这种极致的压力中突然顿悟了,认清了自己的职责与使命,随后坦荡的做着自己应当做的事情。只是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正常来说想要有这种可能性,那就得想一个办法让她自己从那场噩梦中挣脱出来。”
蕾贝卡本想说,既然诺特成为了王女抗拒的挡箭牌,那么让自己和伊芙琳现在把诺特带走就好了,这样那位王女就少了一个抗拒的理由了,可在【翼之主】这番透彻且别有意味的话语说出后,蕾贝卡发现自己被卡住了词,所以她只得微微皱眉道:
“既然你都已经看的这么透彻了,那为什么不对症下药的进行应对,而是进行现在这种机率堪称渺茫的尝试?”
对于蕾贝卡的再次质疑,【翼之主】稍稍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
“因为,我们其实也实属别无他法,若是这位王女是一个普通的精灵,那么办法其实很多,可她却是森之国建立以来最有天赋的森林之女之一,在百年前她还未彻底成长起来之前,她便可以轻易洞察一个人内心的情绪偏向,在如今,百年后,我们更是难以预料她的读心能力成长到了什么地步。”
【翼之主】目光深沉:
对于这种可以轻易觉察他人内心的人而言,他们最忌讳的便是隐瞒和矫作,最有用的便是真诚,所以我们便让那些内心诚挚之人前往,但......在那场噩梦发生之时,哪怕贵为王女的她早已接受了远超常人的教育,拥有超越同龄人的坚韧精神,可当时的她毕竟也才只有十岁,内心十分的稚嫩脆弱,而且非常的善良温和。
经历了那场政变后,在目视着无数鲜血的横流后,她内心的创伤更是难以言喻的庞大,若让和政变无关联的人前往,便会让她心有芥蒂,不愿牵连或是不愿相信,但若让昔日和她关系密切的人前往,那便又极易勾起她关于精神创伤的回忆,让她愈发抗拒。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几乎是无人可用。”
【翼之主】语气沉重:
“我们只能默默放任着、默默支持着那些谋逆者对王女一次又一次的劝说,期冀着在长久的尝试中可以对她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期冀在这番长久的尝试中有奇迹发生。”
只是,对于【翼之主】的这番说辞,蕾贝卡却是再次皱眉反驳道:
“不对,事情并非是如你所说的这般无可奈何,其实应当还有其他的办法,完全可以让一个有着足够分量的人去支持她,哪怕她不愿接受现实也要强行拉着她往前走,同时在前进的路途之上不断鼓励着她、坚定的支持着她、忠诚的辅佐着她,以如此的形式来打破她内心的藩篱......
这不过是我临时想到的一种办法,以你神格者的智慧、力量,还有所掌握的资源,能够想到的办法、所能够做到的事情应当更多吧?”
可面对着蕾贝卡的这番质疑,【翼之主】却是再次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后眼神稍稍飘忽了起来:
“你说的很对,你的办法确实是可以改变她,只是,森之国之中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人寥寥无几,因为王女可是最有天赋的森林之女啊,若是她执意抗拒,她可以以她那可怕的力量轻易的将他人碾碎。
对于多数人而言,如此的尝试不过是找死罢了,已经有好几个案例如此尝试验证过了,他们皆死于失控的她手,除去给她的内心撕开一道又一道的裂口,让宝贵的生命消亡之外其实并没有多少改变。”
这时,他的语气又带上了一丝冷酷的现实:
“而对于能做到的人而言,比如我,比如大祭司,比如其他人,我们又因为各自身份立场的不同而无法做出如此的行动,说一句略显残酷的话语,我们所需守护的是森之国的存续,而非是一个小姑娘的内心,若她能突破自我,我们自当辅佐,可若她无法做到,我们无意冒险。”
聆听着【翼之主】这残酷的话语,蕾贝卡还是不由语塞,但很快的,她又好似想到了些什么,她紧盯着【翼之主】,再次皱起眉头质问道:
“所以,诺特的存在便是你们所谓的一次投石问路的尝试,关于他是否能够如我所说那般撬动她的改变?”
【翼之主】再次笑了笑,点了点头:
“没错,我的想法确实是如你所想的那般,反正以精灵进行尝试已经失败了无数次,偶尔以人类进行一番尝试,虽说成功的机会可能更加渺茫,但不试试又怎么能够知道最终会不会发生奇迹?”
听着【翼之主】的话语,蕾贝卡的心中涌起了一种复杂的情感,其中包含了被看轻的愤怒,还有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焦躁,以及更多更多纷杂繁复的情绪:
“那若是直到前线的战事结束,王女依旧未曾做出改变,可她依旧强占诺特作为她的挡箭牌呢?!”
“那时我便会出手,强制将他带离,这种防护的强制剥离也可以促进改变的出现,虽说我们也并不知晓改变是好是坏。”
“那若当战事结束后,她刚好发生改变呢,同时要求诺特留在她的身边呢?!”
“到时那边请你们多滞留一段时日了,请你们移步王女身边辅佐她。这……也是为了诺特的安全。”
“那若是真的当一切结束了,谋逆成功了,最后真的如你所说,王女强制留下诺特作为她的男宠呢?!”
“到时,我会尽力进行劝说斡旋,只是,最终结果如何还是看诺特在王女心中的分量,还有到时你们几人之间的交涉结果,不过,我是会尽可能的站在你们这边的,可若是到时森之王有命,我也是无能为力。”
一番连珠炮似的交锋下来,蕾贝卡只觉牙根痒得厉害,恨恨地磨着牙。
在她愤懑之际,【翼之主】却又语重心长地补充:
“要相信诺特,要相信你的同伴啊。”
随后,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话锋一转:
“对了,我此次前来除去向你们转告诺特的消息之外,其实还要再告知你们一件事情,根据我们所获悉的情报,如今【万兽】正滞留于【镜像】的领地,似是在等候【饮魂】的到来,最迟应当再过七天的样子,这三头魔人便会赶赴至森之国的前线。
依照我们的预估,整场战事最快应当会在十四天内结束,若是拖延的话应当一个月往上了。同时,在知悉【万兽】应当确实的滞留于【镜像】领地之时,如今我和大祭司有了谋划,决定由我带队,在今天中午对【硫磺火】所镇守的魔兽营地展开一次突袭,提前对魔兽的数量进行削减。
毕竟于我们而言,魔人虽说棘手,可也麻烦不到哪去,但那庞大的魔兽数量若是渗入森之国之中,可真的会好似附骨之疽般麻烦,后患无穷。”
而就在蕾贝卡对于【翼之主】的这番告知烦躁之时,房间里传来一声慵懒的哈欠:
“嗯呢——”
接着是带着浓浓睡意的询问:
“蕾贝卡,【翼之主】……你们在门口聊什么呢?”
蕾贝卡回头,望着终于被吵醒、正揉着脸颊、一脸迷糊的伊芙琳,被其糟糕睡相折磨的烦躁与方才积压的郁结瞬间找到了宣泄口。她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冷笑,语带促狭地宣布:
“我们在说——诺特现在成了那位王女的‘男宠’了!”
“哈——?!”
听着伊芙琳那陡然拔高、充满惊骇的尖叫,看着她瞬间瞪圆、睡意全无的脸庞,蕾贝卡从刚才开始就焦躁不安的内心,终于诡异地……舒坦了一丝。那一直紧绷下撇的嘴角,也悄然上扬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