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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庄园的祠堂里,沉香屑在青铜兽首炉中折成三段青烟。

傅太夫人摩挲着和田玉柄镜,镜面映出傅景烁攥紧的拳头。

“下学期到哈佛交换的手续办妥了?”

翡翠镯子磕在海南黄花梨案几上,“你沈伯伯说瑶儿申请了同期的麻省理工访问学者。”

林知秋从鳄鱼皮手包取出铂金请柬:“订婚宴的昆曲班子,唱的是你祖母最爱的《紫钗记》。”

她指尖拂过请柬上并蒂莲纹样,“瑶儿连头面都仿着太夫人当年的点翠簪子打的样。”

“母亲,小烁还小......”

傅父刚开口便被鎏金自鸣钟的报时声截断。

傅太夫人用银匙搅动燕窝盏的声响,让他想起二十三年前在苏黎世精神病院,铁门开合时铰链的呻吟。

“烁儿可知这是什么?”

傅太夫人突然掀开织锦缎袱子,露出半块琥珀书签。

封存的银杏叶脉里凝着暗红血丝,在灯照下宛如活过来的毛细血管,“当年你父亲在苏黎世若不是及时醒悟......”

“母亲!”

傅振国喉结滚动着,吞咽未尽之言,眼镜片蒙上水雾。

傅景烁想起上周在云邸宫3801,苏雨烟赤脚踩着他收藏的黑胶唱片跳肖邦。

月光漫过她脚踝的蚊子包,像枚朱砂痣点在羊脂玉上。

祠堂骤然寂静。

林知秋指间的黄钻婚戒擦过鳄鱼皮手包,翻出张泛黄照片——

叶清欢在苏黎世湖畔公园樱花树下微笑的模样,与苏雨烟在核心算法取得突破时的神情如镜像重叠。

傅太夫人枯瘦的手指划过琥珀表面:“沈家姑娘通晓五国语言,琵琶弹得极好。”

她突然将银剪尖按进琥珀书签边缘,“你父亲当年也夸过叶女士的拓扑公式精妙。”

傅景烁的钢笔尖在洒金笺上滴落的墨点洇出苏黎世地图的轮廓。

他嗅到祖母腕间沉香味忽然浓烈起来——

这是傅太夫人要断人前程时的习惯。

“她托我捎句话。”

林知秋将请柬放在染血的琥珀旁边,“说顾氏智脑实验室的樱花标本,比云邸宫的星空顶更衬算法模型。”

傅景烁喉结滚动,声音似绷紧的琴弦:“您对她说了什么?”

林知秋看向儿子:“我不过告诉她......”

目光扫过琥珀书签,银杏叶的陈旧血渍如一道狰狞的时空裂隙:“二十三年前这片叶子是怎么让她母亲住进精神病院的。”

烛火在傅景烁眼底摇曳成破碎的银河。

“所以......”

他的目光掠过祖母的沉香手串,最终钉在母亲颤抖的珍珠项链上,“是王家?”

声音轻如祠堂梁木落下的积尘,“是傅家把叶阿姨逼成......”

“景烁!”

林知秋突然按住儿子手腕,“我们不过让苏小姐看清——有些方程,本就不该有解。”

“烁儿。”

傅太夫人声音像浸了冰的绸缎,“王家儿女最重体统。”

她摩挲着玉扳指,“当年你曾外祖父送我登上去剑桥的邮轮时说过......王家的女儿,最知分寸。”

祠堂外忽起沙沙声,老管家正在修剪那株百年银杏的枝叶。

傅景烁望着窗外纷扬的落叶,想起去年深秋——

苏雨烟蹲在京大银杏林里:“景烁,你看!”

她突然捧起满地落叶对他说:“这些飘落的银杏像被雨打湿的蝶翼,每一片都载着未寄出的信。”

“我要见她。”

他转身时,钢笔从指间滑落,在青砖地上撞出金属的颤音。

这次是傅振国的手擒住他手腕。

这位素来温润的男人此刻掌心温度冷如墓石,声音却轻似飘絮:“别去......”

他突然摘下眼镜擦拭,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瞬间老了十岁,“别让王家的阴翳,脏了她的稿纸。”

傅景烁如青铜器般凝在原地,父亲眼底的暗火灼痛他的视网膜。

他从未见过父亲这样的眼神——

那分明是焚尽的山林里,最后挣扎的赤磷。

仿佛那副金丝眼镜下藏着一具被抽空魂魄的躯壳。

“当年......”

傅景烁转向傅太夫人,声音轻得像祠堂梁木落下的积尘,“您派人将叶阿姨送进精神病院时,用的也是这套说辞么?”

祠堂静得能听见沉香灰从炉中簌簌坠落的声响。

傅景烁背脊挺得笔直,西装下摆被攥出几道深痕。

“祖母,我此生只会为苏雨烟戴婚戒。”

他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誓言,“恕孙儿不能从命。”

傅太夫人霍然起身,满绿翡翠镯撞上黄花梨案角。

玉碎声如冰裂,两截残镯在暮色中泛着幽光,恰似被斩断的衔尾蛇。

“好个情深义重。”

她抚着断镯截面,鲜血从玉扳指缝隙渗出,“王家养你傅家三代的心血,就浇灌出你这株背祖的苗?”

傅振国踉跄扑跪,膝盖骨撞裂地砖的闷响惊飞梁上燕。

“母亲......”

他佝偻的背脊弯成问号,喉间滚动的呜咽混着血沫:“稚子......稚子无辜......”

“振国前年允她踏进半山御府时,可想过今日要拿京大录取通知书作挡箭牌?”

傅太夫人眸光掠过祠堂梁木上盘踞的螭龙雕纹,“傅家祠堂供的是族谱,不是习题集!”

“母亲,傅家祖训第三条——知恩图报!”

傅振国喉间泛起铁锈味,“是我的错,不该让那孩子卷进旧事......”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何错之有?”

傅太夫人唇角噙着世家百年淬炼的笑,“错的是那不识时务的逆风执炬者,硬要在王家雕梁画栋的屋檐下,点一盏不合时宜的星灯。”

林知秋跪地扶案的手微微发颤,珍珠项链在颈间勒出红痕:“是......是我没教好景烁。”

傅太夫人俯身捏起儿子下颌,护甲划过他染血的唇角:“多像二十三年前苏黎世那夜。”

她转向傅景烁,瞳孔里倒映着祠堂外飘摇的银杏,“如今你要这残躯,再为你演一回忠孝两全的戏码?”

烛火“噼啪”爆开灯花。

“苏小姐这样的天才,该在Eth对着樱花演算宇宙奥秘,何苦沾染红尘?”

傅太夫人用帕子包起碎镯,“七夕的订婚宴。”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窗外,“你若不露面......”

“茶凉了。”

傅太老爷突然开口。

鎏金自鸣钟的钟摆映出五张各怀心事的脸,暮色将祠堂匾额上“克己复礼”四个烫金大字染成血色。

午后的日光刺破百叶窗时,苏雨烟的眼睫颤了颤。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跳至14:07,三张焦灼的脸同时围拢过来,带着白粥与药片的气息。

“可算醒了!”

林小满将吸管杯抵在她干裂的唇边,“钟秘书刚送来的,顾大佬特意......”

“直接从纽约飞回来的!”

唐果的高跟鞋尖轻踢床脚,截断了后半句,“张特助说他推了三个会议,眼袋青得跟黎曼猜想似的。”

“37.8c,烧退了不少。”

何穗递来体温计,“上午......顾总来过。”

苏雨烟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锁骨处的变石吊坠。

床头柜上的药盒泛着冷光,林小满赶紧补充:“这药是顾总特意拿来的,说是......”

她突然卡壳,因为看见苏雨烟拿起了手机。

电子钟跳至14:15。

苏雨烟望着通话记录里那个从未拨出的号码,锁屏壁纸还是傅景烁设计的克莱因瓶壁纸。

指尖悬在拨号键上良久,终于按下去时,心跳监护仪突然发出蜂鸣。

“嘟——”

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醒了?”

顾知宴的声线裹着咖啡的涩意,背景音里混着文件翻页的沙响。

“嗯。”

苏雨烟的声音还带着病后的沙哑。

电话那头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像是对方突然站了起来:“还烧吗?”

“37.8c。”

她看着自己虎口上已经涂好的药膏,“谢谢......”

“我在68层。”

他突然打断,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下午要去新加坡,航班四点起飞。”

电话那头传来钟秘书模糊的提醒:“顾总,车已经到楼下了。”

“退烧药要配电解质水。擦伤膏含纳米修复因子,不影响你握笔解题。”

顾知宴的声音忽然放轻,“我周五回来。”

通话结束得猝不及防。

苏雨烟望着暗下去的屏幕,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句“周五回来”——

明明只是普通的行程报备,却让她的心跳漏了半拍。

“顾大佬说什么了?”

唐果好奇地凑过来。

苏雨烟攥着发烫的手机:“他要去新加坡。”

她望着珐琅盒上繁复的分子式,忽然瞥见药盒夹层有张便签——

上面写着“每日三次”,笔锋转折处藏着克制的温柔。

落款日期是今天,后面却突兀地跟着“周五”两个字,像是临时添上去的承诺。

唐果递来的鸽子汤蒸腾起白雾,在睫羽凝成细小的虹——

这是钟秘书特意叮嘱的海参炖鸽子,撇尽了浮油。

“是顾总吩咐的。”

何穗突然说,“他记得你喜欢蜜桃乌龙茶。”

汤勺碰触碗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苏雨烟低头看着汤面上漂浮的枸杞,忽然觉得这碗普通的汤,比任何昂贵的药材都更让人心头发烫。

林小满终于忍不住开口:“傅夫人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啊?”

“小满!”

何穗皱眉制止,手里的药盒差点打翻,“顾总今早亲自送来的药,是特供品。”

她指着药盒上的编码,“这个批号,普通人根本拿不到。”

唐果突然把手机往床上一拍:“要我说,干脆拿下顾大佬!”

她眼睛亮得惊人,“傅家的祠堂进不了,咱们进顾家的!到时候让那些瞧不起人的看看——”

林小满的枣泥卷碎屑落在《九章算术》的“商功”篇:“可他们明明那么相爱......”

“爱在希尔伯特空间里只是标量。”

何穗打断她。

苏雨烟忽然用钢笔尖在草稿纸上画出克莱因瓶,墨迹穿透纸背:“感情不是拓扑游戏。傅家的祠堂,顾家的云端,本质上都是......”

“都是非欧空间里的困局。”

何穗接话,镜片闪过顾氏智脑的股权结构图,“但有些方程看似无解,只因观测维度受限。”

她打开平板,顾知宴上周在智脑中心会议室的画面里,钢笔尖正无意识地在笔记本边缘勾画莫比乌斯环。

林小满挥舞着手臂:“傅家的祠堂是闭合的凯莱流形。即便傅少能击穿地砖......”

她突然压低声音,“但傅太夫人手里的王氏家谱,是三十六维超立方体锁。”

苏雨烟望着药盒便签上顾知宴添写的“周五”,忽然发现那个“五”字的收笔处,藏着个微不可察的∞符号。

“某些人修改航线方程时,可没计算过沉没成本。”

唐果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顾氏的云端服务器没有祠堂!”

何穗的平板突然投射出双摆系统的混沌模型:“感情不是拉格朗日方程。”

她将参数调整为苏雨烟与傅景烁的心跳频率,“当外界扰动超过李雅普诺夫指数......”

屏幕上的轨迹突然发散成不可预测的湍流。

“从精神病院到湖畔公园的樱花树下。”

苏雨烟摩挲着药盒便签上的∞符号,“父亲教会我,爱不该是飞蛾扑火。”

“傅景烁下学期要去哈佛交换。”

何穗推了推眼镜,“傅太夫人亲自安排的。”

唐果冷笑:“明摆着要支开他。”

她掰着手指,“等傅少回来,说不定沈家那位......”

“够了。”

苏雨烟轻声打断。

她拿起床头那杯已经凉透的蜜桃乌龙,茶汤里映着窗外的阳光。

“你们知道亚历山大变石为什么珍贵吗?”

三人摇头。

“因为它能在不同光线下改变颜色,”

苏雨烟抚上变石吊坠,“但核心的晶体结构永远不变。就像有些人,再心动也只能到此为止。”

“但我会证明——”

她忽然起身,“真正的克莱因瓶不需要祠堂。当两个流形在更高维度交融......”

她忽然顿住,望向窗外,一架飞机正掠过云层,在蓝天上划出长长的白线。

她想起电话里顾知宴那句“周五回来”,简单直白得像在汇报行程,却又莫名让人心安。

苏雨烟入睡时,一架飞机正划过新加坡的夜空。

顾知宴摩挲着手机屏幕——

上面是张特助刚发来的消息:“苏博士已退烧”。

窗外云海翻涌,月光在商务文件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那份被荧光笔标记的文件最上方,赫然写着《傅氏集团股权结构分析》。

在“傅太夫人”的名字旁边,画着个小小的北极星标记——

和苏雨烟颈间变石吊坠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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