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撕裂雨幕,轮胎碾过积水发出刺耳的声响。任素素蜷在后座,身体随着车辆的急转颠簸而晃动,肩上的伤口因这剧烈的动作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她却浑然不觉。
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助理那句“受伤了”、“流了很多血”、“昏迷前”。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疯狂摆动,却怎么也刷不尽那铺天盖地的雨水,如同她此刻心中漫无边际的恐慌。
车终于一个急刹停在圣母医院急诊部门口。任素素不等车停稳就推开车门,踉跄着冲了进去。刺眼的荧光灯,消毒水的气味,嘈杂的人声瞬间将她包裹。
“金善宰!游泳选手金善宰在哪里?”她抓住一个路过的护士,声音嘶哑。
护士被她苍白的脸色和眼中的绝望惊到,指了指走廊尽头:“刚、刚送到三号抢救室……”
任素素拔腿就跑,伤口被牵扯,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她咬着牙,几乎是用爬的,扑到了抢救室门口。
门口已经聚了几个人。浑身湿透、脸上带着擦伤的助理,还有两名面色凝重的便衣警察。林书妍裹着一条毯子,缩在长椅的角落,瑟瑟发抖,脸上毫无血色。
“他怎么样?”任素素抓住助理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
助理红着眼睛,摇了摇头:“还在里面……医生没说。手臂被划了很深一刀,流了好多血,头上好像也撞到了……”
任素素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幸好旁边的警察扶了她一把。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到地上,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亮着红灯的抢救室大门。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切割着神经。
她忽然想起什么,猛地看向林书妍,声音干涩:“发生了什么?在大桥上……”
林书妍被她看得一颤,泪水涌了出来,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
原来,金善宰赶到汉江大桥时,果然在任素素提示的废弃码头附近发现了形迹可疑的人。他没有直接靠近林书妍(林书妍确实因为压力过大,恍惚间走到了大桥上),而是试图绕后控制那些埋伏者。对方发现了他的意图,双方发生了搏斗。金善宰凭借出色的运动神经暂时占了上风,但对方人数占优,而且动了刀。混乱中,有人试图去抓落单的林书妍,金善宰为了拦住那人,后背空门大开,被另一人用刀划伤了手臂,紧接着又被推搡着,头撞在了生锈的桥墩栏杆上……
“他……他流了好多血……还让我快跑……”林书妍泣不成声,“然后警察就赶到了……”
是金善宰提前通知的警方。他并非毫无准备地去赴死。
任素素闭上眼睛,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果然利用了她提供的信息,去定位了埋伏者。他也确实试图去“砸碎”那个被设定好的悲剧节点。可他终究是血肉之躯。
抢救室的门突然打开了。
一名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
所有人瞬间围了上去。
“医生,他怎么样?”任素素的声音抖得几乎不成调。
医生看了看他们:“患者失血过多,伴有中度脑震荡,目前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还需要观察。手臂的伤口很深,伤到了肌腱,已经进行了缝合,但未来的功能恢复需要看后续的康复情况。”
脱离了生命危险……
这六个字像是一道赦令,抽走了任素素全身的力气。她瘫软下去,被旁边的警察及时架住。
没事了……他活下来了……
然而,医生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的心再次沉入谷底。
“不过,有件事需要告知你们。”医生神色有些凝重,“可能是因为脑部受到撞击,也可能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暂时性缺氧,患者目前出现了明显的逆行性遗忘症状。”
“遗忘?”助理失声。
“是的。”医生点头,“他对自己受伤的经过,包括近期发生的很多事情,记忆都非常模糊,甚至完全想不起来。尤其是关于这位小姐,”医生看向被毯子裹着的林书妍,“以及……另一位,”他的目光落在虚脱的任素素身上,“他似乎……都不记得了。”
轰——!
任素素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不记得了?
不记得林书妍?不记得她任素素?
不记得那些阴谋,不记得他们共同面对的危险,不记得她为他挡过刀,也不记得……他刚刚为她……差点送掉性命?
整个世界仿佛瞬间被抽空了声音,只剩下一片嗡鸣。
她挣扎着,在警察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走进抢救室。
金善宰躺在苍白的病床上,脸色比床单还要透明,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额头也贴着绷带。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眉宇间却不再有之前的沉重和阴郁,只剩下一种近乎纯粹的平静,或者说……空白。
仿佛那些鲜血、阴谋、挣扎,从未在他生命中存在过。
任素素一步步走到床边,缓缓蹲下身,仰头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她穿越而来,背负着改变他命运的任务。她闯入他的生活,被他厌恶,被他报警抓走,又被他勉强接纳。他们一起经历了袭击,分享了最荒谬也最残酷的秘密,在黑暗中相互支撑,甚至……刚刚共同在雨夜里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
可现在,这一切,在他脑海里,被抹去了。
只剩下她一个人,带着所有的记忆,站在这里。
任务还没有完成。危险依然存在。而他,忘了。
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挣脱了束缚,从任素素眼角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悄无声息。
她看着他沉睡的、一无所知的脸,轻声开口,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没关系……”
“你忘了……也好。”
至少,暂时不用背负那些沉重的真相和仇恨。
她伸出手,指尖隔着空气,极其轻地,描摹了一下他安静的眉眼。
然后,她撑着膝盖,慢慢地、艰难地站了起来。
背脊,一点点挺直。
眼神里,那些短暂的茫然和无助被强行压下,一种更加坚韧、甚至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东西,沉淀下来。
系统没有提示任务失败。
他还活着。
那么,战斗就还没有结束。
他忘了,她就替他记住。
他倒了,她就替他站着。
直到……真正砸碎那个该死的结局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