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家人没被天花夺去生命，也会慢慢把自己吓死。听到神医这么说了，这才有了胆量。
然后就是挨家进去给人种痘，葛明不想自己一点用处也没有，干脆帮着种痘，也算帮着孙思邈分忧了。尤其是一些未出嫁的小娘子，不想撸起袖子让一个老头子看，于是葛明就有了作用了。
哎，孙老头神仙一般的人物，这时候眼中只有病人，完全没有一点邪念。这小胖子就未必了，别看年纪好像不大，但是心里年纪可不小啊。
种完了痘，也给各家分了一些粮食，嘱咐退烧之前不要出门，等烧退了人就好了。以后再也不会惧怕天花，尤其是有死人的那家，一定要等到其他庄户烧退了才能把亲人尸体搬出去下葬。
葛明从王来顺那里要了一些麦子，让自己种过痘的小娘子帮忙烙几块饼，全麦的饼子虽然口感不好，但是非常抵饱。没想到小娘子面露难色，支支吾吾的说家里没有油。。。
没油还烙什么饼？也没酵母，不然干誊一点发面饼也好。可是军粮实在咬不动，自己年纪小其实还能凑合，孙思邈这两天劳心劳累，再加上一路急行到石艾县，本就没休息过来。毕竟年纪大了，怎么也要吃口顺口的东西才行。那就只能蒸点春饼，开水烫面成糊糊，一片一片的蒸熟，要说弄上葱丝、面酱、烤鸭，卷起来还是挺好吃的。
这些东西自然是没有的，要了点咸菜就足够了，怎么也比军粮好吃。
。。。
越是往北走，庄子上染上天花的人就越多，行进的速度就越慢。牛痘的数量开始变少，军士背着的粮食也逐渐变少。
还不知道到县城之前会遇上多严重的庄子，于是王来顺打算分兵。一半回去取粮食和牛痘，一半继续往北行进。虽然出来四天了，但是走的非常缓慢，所以骑兵回去应该很快就能到达大营。
孙思邈估摸着现在牛痘应该已经到了，毕竟现在的牛是尉迟恭带着车队往石艾县拉，行军速度比原来快了很多。距离越近，程处默那些骑兵往返取回牛痘的时间就越短。
出发之前已经种好牛痘的军士和御医应该也陆续出发了，看来现在只是时间问题，用不了多久就能在县城汇合。
所以此时军士只有一半，护送着孙思邈和葛明继续往北走。当走到两山夹一沟时，王来顺停住了马，举起手示意大家停止前进。
虽然这跟出去打仗有所区别，但是遇上险峻的地形时小心谨慎成了天性，否则也不可能在多次大战中活下来。
“王老五，李老三，你们两人爬上山去看看。”
两个军士模样的人诺了一声，然后翻身下马，小跑着一左一右往左右的山上爬。
才爬到了山腰，就看到有一伙人从左边山顶上冲了下来，手里好像拿着木棍。
“冲啊，抢粮食啊。”果然遇上土匪了，葛明都不是第一次遇上了，看来大唐的治安跟后世完全没办法比。
王来顺一看赶紧聚拢双手，大声喊道：“王老五、李老三，速速退回来。”
两人听后也不延迟，迅速往山下撤退。好在土匪没有弓箭，两人安全退了回来，上马之后拿起兵刃，跟其他人一起把孙思邈和葛明护在中间。
这时候这些土匪已经到了不远的地方，为首的一名壮汉，总共约莫有三十来人，全都穿着破破烂烂。说是土匪，怕是用叫花子形容更加贴切。
葛明从战马缝隙之间望去，差点笑出声，原来这帮人全是麻子。转念一想，这是宝贝啊，应该都是天花疫病活下来的人，最适合抓起来做苦力了，因为已经对天花免疫了。
“王叔，王叔，你看这些人的脸。”葛明在圈里说道。
王来顺一听，看了看这些人的脸，笑着说到：“要说劫道做土匪，还是咱们当年最专业。这些土鳖脸都不蒙上，一看就没什么经验。”
葛明一听满头黑线，跟这人完全不是一个频道。不过听到王来顺这么一说，更加坚定了让这些人做苦力的念头，怕是因为没吃的才劫道的，而且没什么经验。
葛明又对孙思邈说到：“孙先生，您看这些人脸。”
孙思邈说到：“看来都是天花疫病的幸存者。”
葛明又对王来顺说到：“王叔，这些人都能免疫天花，如今正缺人手，不如全部抓起来做苦力。”
王来顺说到：“如此甚好，别看对方三十来人，一个冲锋就能放倒一半。”
然后把马槊往前一指，大声喊道：“你们这些土鳖，不看看老子是什么人，居然就来劫道，老子劫道的时候你们这些土鳖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要说劫道这种事不是什么光辉事迹，葛明实在搞不懂这有什么值得显摆的。
“本官乃右武卫昭武校尉，护送孙思邈孙神医在石艾县救灾，你们这些土鳖要是懂事，全都给老子跪下受罚，如果不然休要怪老子手黑。”
这群土匪一听神医孙思邈，土匪群里就窃窃私语。
“朝廷真的派了军队来了。”
“那个灯笼上说的是真的，孙神仙来了，咱们有救了。”
其中一半就打了退堂鼓，纷纷把身子往后退了一些，甚至有的放下了手中的棍子。
王来顺一看效果好像不错，于是接着说到：“看你们劫道就知道不专业，还知道找个两山夹一沟的地方设伏，说明你们之中还有脑子活络的。念在你们是初犯，本官打算给你们一个立功的机会。”
“跟着本官在石艾县中救灾，免了你们的罪责，说不定将来还有赏赐。”
王来顺觉得自己这番话应该会有效果，葛明和孙思邈也觉得这话没毛病。
这群土匪听到帮着救灾，反而神情激动，原本几个放下了棍子，现在又捡了起来，这让葛明等人摸不着头脑。
为首的这个壮汉大声喊道：“少废话，帮着救个屁的灾。咱们这些人都是前些日子染病，被从县城里赶出来的，原本百十人，现在就剩下了咱们这些人。”
“这位当官的，要是你生病了没人救，还把你赶了出去，你会怎么做？”
“咱们这些人这些天吃不上饭，树皮草根都开始吃了，河沟里的蛤蟆骨朵都吃光了。”
王来顺无言以对，葛明也觉得这些人很难说服了，两人都看向孙思邈。想着孙神仙人老精，说不定有一套有用的说辞。
孙思邈从战马围成的圈里走了出来，葛明也跟在了身后，两人走到王来顺的前面。葛明还手握所谓的宝刀，准备随时保护孙思邈。
孙思邈对这帮土匪大声喊道：“老道孙思邈，不过是个大夫，在石艾县中没有任何亲戚，可是老道来了。”
然后一指葛明，又大声喊道：“看看这个孩子，不过十一岁而已，从千里之外的临渝陪着老道来了石艾县。”
“还有这些军士，都是从长安来的。我们这些人来做什么？就是为了救灾。”
“天花本就是不治之症，而且传染性极强，不瞒各位，老道也只能预防但是无法治疗。你们不能怪城里人对你们心狠，因为大家都没有办法。”
“你们现在活下来了，从此再也不会染上天花，为何不能摒弃前嫌，帮老道救救还在城里受苦的人？”
“石艾县原来是什么样子？你们都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应该都知道。现在的石艾县是什么样子？家家闭户不出，亲人染了疫病去世之后都不敢靠近，更不要说好好安葬。”
“你们受的苦老道心里清楚，难道你们不想让石艾县回到原来的样子嘛？”
为首这人想起了城西的那个小寡妇，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那个满脸胡子的汉子想起了自己的老婆孩子，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有的人想起了父母，有的人想起了好友。
这群土匪居然眼圈泛红，有的居然把棍子扔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葛明大声喊道：“我们这里有吃的，管饱！”
这话一出口，这群土匪大声喊道：“咱们愿意立功赎罪。”
葛明转头看看孙思邈，感觉孙思邈又高大了不少。孙思邈转头看向葛明，觉得早知道就说管饱了。
。。。
这群土匪扔掉了棍子，走到了孙思邈面前。王来顺让大家拿出军粮，每人给两个坚硬的烧饼。这好歹是粮食啊，这群人吃的如同山珍海味一般，看的葛明心里难受。
等到这些人吃完了烧饼，孙思邈才慢慢问起其中的缘由来。
原来为首的人原来叫做尚振斌，光棍一条父母早亡，在石艾县城里做做搬搬抬抬的活计，靠着一身蛮力也能吃饱饭。
“军爷，咱们也不想抢劫，可是实在是很久没吃过饭了。”尚振斌还是怕秋后算账。
“只要你好好跟着救灾，本官会帮你说情的，饿肚子的滋味本官也尝过。”王来顺自然好生安慰。
孙思邈说到：“尚振斌，你说说城里是个什么情况吧。王校尉说让你戴罪立功，老道可以给你作保。”
听到孙思邈作保，尚振斌才算安心下来，光天化日抢劫军队，这是妥妥的死罪。
“这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眼看着地里的庄稼就要绝收了，这日子肯定是过不下去了。庄户人家可能还好点，总归容易弄到吃的，或者家里还有点存粮。小人这种没有土地，只能靠着卖力气赚钱点换粮食。”
“城里粮食翻了好几倍不说，小人也找不到活计。有个住在客栈的商人开始发烧，后来身上出脓包，想要人背着去医馆看看，小人正发愁没活计，这种上门的活计自然应了。送到医馆之后医馆吓得关了门，说是天花，这病治不了。”
“医馆的大夫还说会传染给别人，让小人赶紧背着这个商人找个地方猫着，不要出来祸害人。”
“没几天功夫，那个商人果然死了。不过当时小人一点事也没有，想着应该是小人身体好，一定没有染上天花。”
天花大致有一周左右的潜伏期，潜伏期是病毒大量繁殖的阶段，等到病发就开始发烧，然后出脓包。
“然后小人就从躲着的地方出来了，听说那个客栈不少人都开始发烧了。官府就把那家客栈也查封了，不准里面的人出来。”
“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官府只好让家家闭户不出，把生病的人送出城。小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烧的，当时小人家也不敢回去，就在街角躺着。”尚振斌是有私心的，他住的地方跟喜欢的小寡妇家很近，所以就没回家，万一传染给小寡妇就不好了。
“县衙的人把拿着刀枪，捂着口鼻把小人赶出了城。等小人被赶出来之后，才发现城外约莫百十人，都是在发烧的。才几天工夫，这些人就死了一大半，最后就这三十来人活了下来。”
孙思邈问道：“这么说来可能是这个死掉的客商，把天花带到了石艾县，只是不知道这个客商从何而来。尚振斌，你跟这个客商待过一段时间，可曾谈到他是哪里人士，从什么地方行商到了石艾县？”
葛明觉得天花疫病溯源基本不可能，问也是白问。
尚振斌想了一会说到：“那个客商就是石艾县当地的，家应该就在县城周围，听说有个家具作坊。他说有河北的朋友花画了不少新式家具的图纸给他，他打算在县城里面租个铺面卖新式家具。”
葛明听后不住挠头，河北的新家具，不会是想盗版自家的家具吧？
孙思邈问道：“如今这里大旱绝收，怎么会有人这个时候到城里租铺面呢？”
“这个小的也不知道了，这个客商说就是这个时候铺面才便宜。可能人家家里有不少存粮吧，根本就不怕闹饥荒。”
虽然不知道这个客商什么样，但是葛明大致就有了一个轮廓。庄子上有个家具作坊，想来日子过得不错。人应该比较精明，不然也不会这个时候进城租铺面了。要是想要盗版葛家的家具，那死了活该，毕竟打击盗版人人有责，抄袭者人人得而诛之，人要是不诛天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