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辉谷内的空气带着冰渣的凛冽。
谷外的空气带着几分潇洒的燥热。
夜冥的轮椅就停在那道界限的边缘，轮子一半压着残雪，一半碾着干土。
他指尖在轮椅的扶手上轻轻叩着，目光穿过谷口的风雪，望向远方。
按他的估算，就算苏媚儿出手，一次性解决干净上百口人，其中还有几个难缠的修士，加上谷中的一些暗处布局，只怕要耗上片刻。
可不过三五个呼吸的功夫，一阵腥腐的恶风就卷了过来，苏媚儿的身影出现在谷口。
“都解决完了？”夜冥开口。
只是待他回头时，目光却猛地一凝，虽说他日常不动用修士手段，但这种出现时一点感知都没有的存在，还是第一次遇到。
这和尚不简单。
了尘也看向他。
四目相对。
了尘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目光平静地看向夜冥。
“施主身缠戾气，周遭冤魂不散，显是滥杀无辜，有伤天和。”
夜冥闻言，嘴角牵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声音冷得像谷里的寒风：“哦？”
他指尖在轮椅扶手上重重一叩，周身戾气应声而出，锋芒毕露：“和尚不在庙里敲你的木鱼、念你的经，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难不成是嫌庙太小，装不下你这身‘普度众生’的慈悲？”
话语里的嘲讽像淬了毒的冰锥，直刺过来。
了尘却面色不变，佛珠在指尖转得更稳了些，声音依旧平淡无波：“红尘皆是道场，何处不可修行？见施主沉沦业海，贫僧自当引度。”
“引度？”夜冥低笑一声，那笑声带着病态的疯狂，“我看你是盯上了我这身‘杀孽’，想借我，渡你自己修行吧。也好，就让我看看，你这庙里来的‘圣人’，有几分能耐。”
夜冥话音刚落，周身灵气瞬间化作一道道绿色的利刃，朝着了尘疾射而去。
利刃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了尘不慌不忙，口中念念有词，手中佛珠飞出，化作一道金色屏障，将绿色利刃尽数挡下。
金色与绿色光芒在谷口激烈碰撞，炸出一团团刺眼的光晕。
一团未灭，一团又起。
层层叠叠。
斗得雪花纷纷。
斗得眼花缭乱。
斗得地动山摇。
……
斗了近百招，夜冥额头已见汗，手指都不由自主的微微发颤。
他能感觉到，体内蕴养的毒气消耗极快，那些积年累月积攒的毒物更是用一次少一次。
每次催动毒力，都觉得经脉隐隐作痛，显然是过度透支了。
可了尘依旧气定神闲，佛光不仅没有减弱，反而随着他的吟诵愈发纯净，甚至隐隐透出压制之意。
夜冥的毒很强，可再强的东西也要有近身的机会。
这和尚就好似全身上下都长了眼睛一般，无论夜冥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还是声东击西妄图扰乱对方节奏，又或是瞅准时机迅猛突击……都被他以一种轻巧的方式躲掉了。
连和尚的衣袍都碰不到。
有力无处使。
很棘手。
夜冥心中暗惊——久攻不下，自身的灵力却在快速消耗，再这样下去，不等对方出手，自己就要先撑不住了。
他这才意识到，这和尚看似被动防守，实则是以不变应万变，正一点点耗尽他的灵力，如同温水煮青蛙，让他在不知不觉中落入颓势。
了尘似乎看穿了他退却的心思，佛珠再掌心转动的更快：“施主，莫急，贫僧这就来渡你。”
话音刚落，了尘周身佛光骤然暴涨，不再是温和的暖芒，而是如金焰般熊熊翻腾。
他身后的虚空猛地裂开一道裂缝，一尊巍峨如山的大佛虚影缓缓浮现——那佛垂眸敛目，宝相庄严却带着凛然威压，衣纹褶皱间隐隐约约流转着淡淡的金光。
佛像足踏虚空，双手结印，虽无声无息，却让整个月辉谷的风雪都为之凝滞，连呼啸的寒风都似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
这并非实体，而是修士到达化神期方有可能领悟出的领域。
领域铺开的刹那，夜冥周身的灵力像被无形的大手攥住，骤然一滞，此时此刻的他，就好似被冻住的毒蛇，空有爪牙。
凡是在其中者，皆要受其约束。
大佛虚影缓缓抬起右手，那只手掌遮天蔽日，掌缘萦绕着流转的金芒，看似缓慢落下，却带着碾碎一切阴邪的煌煌天成。
掌风未至，夜冥已感到神魂都在颤栗。
“这是……化神领域？！”
他拼命催动灵力，想让逆转的灵力冲出这层桎梏。
大佛之掌愈发逼近，领域内的金光如潮水般涌来，夜冥此时正经历着无与伦比的威压——那是领域法则在强行磨灭与佛光相悖的存在。
他望着那只覆盖着半个天空的佛掌，再一次感到了彻骨的绝望，在这煌煌佛威面前，强大如他，现在也感觉自己不过是个渺小的尘埃罢了。
夜冥被佛光禁锢在原地，看着那尊大佛虚影的手掌缓缓压下，喉头涌出腥甜，却扯出一抹带血的笑：“原来……佛也会杀人。”
“非是杀人，是渡厄。”了尘的声音在金光中响起，平静无波。
“哈？！”夜冥感觉自己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死了一个喜欢戴帽子的，又来一个给死者扣个‘该渡’帽子的。
他痛恨这些伪君子。
“虚伪！你们才是最虚伪的！”
夜冥眼中突然爆发出一丝狠厉，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胸前衣襟——那里竟藏着一张巴掌大的暗红色似小人的物件。
物件的正面描绘着模糊的人脸，背面是一些歪歪扭扭的纹路。
此刻物件上沾染了精血，瞬间腾起幽幽绿光。
“爆！”
他嘶哑着吐出一字，物件骤然炸开，绿光中浮现出一个与他身形、衣服丝毫不差的虚影。
虚影刚一现身，便被当头落下的佛掌碾得粉碎，爆成一团墨绿色的毒雾，在佛光中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而真正的夜冥，借着物件爆开的瞬间冲击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向后弹射出去。
他竟在最后一刻，用一枚以自身精血喂养多年的替身傀儡，骗过了佛掌的锁定！
“嗯？”了尘眉峰微蹙，佛影的手掌顿在半空，领域之力因着瞬间的变故出现一丝微不可察的滞涩。
夜冥抓住这个转瞬即逝的空隙，拼尽最后一丝灵力，运转家族秘术，如鬼魅般消失在了原地。
夜冥逃了，而躲在不远处看热闹的苏媚儿，就没那个好运气。
了尘目光转向苏媚儿，双手合十，再次念了声“阿弥陀佛”。
苏媚儿心中一紧，暗道不好。
她虽也有些手段，但与这厉害的和尚相比，根本不够看。
她刚想转身逃跑，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动弹不得。
“和尚，你别欺人太甚！”苏媚儿怒目而视，可声音里却带上了几分惊恐。
了尘不为所动，周身佛光再次涌动，朝着苏媚儿压去。
苏媚儿拼命挣扎，想要挣脱束缚，却只是徒劳。
佛光将她一点点吞噬。
意识逐渐沉沦，最终只留下几声几不可闻的臭骂，消散在寒风中。